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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11)

檎丹唯恐云畔害怕,小心将她护在身后,走了大约半里地光景,脚下又震颤起来。霎时惊叫声四起,摇摇欲坠的断墙轰地倒塌,巨大的声响吓得人噤住了,幸而这回的余震不强,一弹指就过去了,待略稳了稳心神,赶忙加紧步子继续前行。

永安侯府在朱雀街深处,从水仙桥下来,先要经过几处宅邸。那些勋贵之家门户都紧闭着,想是清点受损情况之余,更要防止灾民趁乱涌进府里吧。

云畔四下张望,发觉人在天灾面前真如蝼蚁一样,什么自尊骄傲,全都是无用的累赘。

“救救我的孩子吧,大夫在哪儿……在哪儿……”一个女人踉踉跄跄走到她们面前,怀里小女孩的衣裳都被血染红了,她像疯了一样追问,“有没有看见杨大夫?小娘子……小娘子你懂不懂医术?”

檎丹摆手不迭,“我们不懂医术,你再去别处找找大夫。”

那女人又仓皇走开了,孩子的手垂落下来,指尖的血滴滴答答落进尘土里,砸出一个个细小的沙眼。

天顶忽然响起了雷声,老天爷大概还嫌这场动荡不够热闹,转眼之间大雨倾盆而下。这时候什么也顾不上了,提起裙子朝家跑去,侯府亦是大门紧闭,门庭并不见有什么损毁,只不知道后院怎么样了。

檎丹上前扣动门环,却迟迟不见有人来应,她心里发急,便扒着门缝大喊“开门”。

好半天才有一个小厮下了门闩,探出脑袋恶声恶气道:“本府没有收留灾民的地方,上别家去,去去去!”说着就要关门。

檎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瞎了眼的杀才,睁开你的眼睛瞧瞧,是府上小娘子回来了,还不开门!”

结果那个小厮咆哮般吼了回来:“后院损毁,小娘子被掉下的房梁砸死了,府里正准备装棺呢!你们再敢胡说八道,立时叫人把你们绑起来打死,还不快走!”

云畔脑子里嗡然一声,实在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站在这里,怎么就被房梁砸死了。

细打量这小厮,脸生得很,从来没见过,云畔问:“原来门上听差的人呢?”

那小厮翻着眼说:“什么原来不原来,这府门一向是我把守,你们想来糊弄?”

檎丹是秀才遇到了兵,气得脸色铁青,跺脚说:“混账东西,等回头弄清了原委,非打折你的腿不可!柳娘呢,叫柳娘出来辨认,一认就知道了。”

可是这小厮不买账,啐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府里的人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柳娘这会儿都哭死过去了,哪有闲情搭理你们。你们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叫人来了。”

檎丹不死心,“卷柏呢?叫他来!”

“府里没有叫卷柏的。”

“潘嬷嬷呢?”

“也没有什么潘嬷嬷。”

路似乎都被堵死了,云畔从来没想过,居然还有进不了家门的一天。

檎丹见理论不清,闷头就要往门里冲,一时从左右奔出五六个生人来,把她架出门槛,推倒在门廊上。

“滚滚滚……”那小厮凶神恶煞龇牙,轰地一声把大门关了起来。

云畔怔怔站在那里,忽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

披绣院里,西边的屋子塌倒了半边,屋顶露出个巨大的窟窿来。大雨如注,万道雨箭倾泻而下,把小娘子的闺房浇淋得水帘洞一样。

另半边没有损毁的屋子里,柳氏正带着雪畔和两个贴身的仆妇翻箱倒柜。书案底,妆台下,首饰匣子里,甚至连绣床都翻遍了,可无论怎么翻找,就是找不到那张奴籍文书。

她又气又恼,咬着槽牙说:“藏到天上去了不成,我就不信,出门赴个繁花宴,还能把籍文带在身上。”

侯府在这场地动下,损失不算惨重,不过塌了两个马棚,倒了一排家仆的下处,其余房舍除了披绣院,都还好好的。

说来真是巧,怎么偏偏披绣院震塌了一角,那个叫木香的女使当时没能跑出屋子,压在底下了。柳氏命人把她刨出来的时候,那张脸真是血肉模糊,可她望着望着,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命仆妇给木香换上了云畔的衣服。

小娘子在地动中丧身了,那么外面自称江云畔的人都是假货,绝不能让她进门。这么多年来柳氏忌惮县主,忌惮那位嫡女,怕的是什么,就是怕她们手上握住的那张字据。有了它,她们想发卖她,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云畔回不来,这披绣院就可以任她翻找,只要找到那张文书,一切就能翻篇了。

有时候她也怨怪自己,怪当初年轻冒进,思虑得没有那么周全。满以为先进了府,接下来一切都好料理,谁知渔阳县主是个捂不热的石头,任她后来想尽办法讨好,也没能把那张籍文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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