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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114)

檎丹说:“公爷不像咱们,整日呆在内宅里,男人外头天地广,人情往来想必不容易。”

云畔说是啊,“每个人都不容易。”想想自己,笑着说,“我也不容易。”

檎丹抬起眼来,脸上露出了一点哀戚之色。

她的不容易,自己是看得见的,都说成了公爵夫人,何等荣光,可不进则退的道理,越是在这样门户越是显见。她必须早早儿预备起来,没出阁就要让婆母看见她的好,让小姑子喜欢她灵巧又周到。等进了门,又得善于谋划,有自己的主张,让太夫人知道她是一心维护丈夫的。

别人瞧得起你,说你千般万般好,其实都是靠你自己经营。倘或你什么都不做,每日只是呆呆地请安问好,那这样府邸缺没灵性的美人么?公爵夫人如此平庸,岂不是任谁都能做!

檎丹轻吁了口气道:“娘子自然是不容易,公爷知道,也很敬重娘子,当家主母能做得这样,已经强过上京好些贵妇了。”

云畔听后微微一笑,没有再说话,心里有她自己的想头,毕竟才几日而已,新鲜的总是好的。

当初阿娘和爹爹突破了万难才走到一起,不过三年的恩爱,后来也就那样了。如今自己嫁的是宗室,绵延后嗣很重要,想必用不了多久,太夫人和王妃就会暗示她,该为公爷纳妾了吧!

唉,想起来便觉得糟心,要是妾室能像姨母府上那几个这么安分,莫说一两个,就算三五个,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遇见了柳烟桥那样的,一个就能让家宅不宁,到时候还得分出精神来治家,光是设想一下,就一个头两个大。

当然,还没到眼前,全是庸人自扰,她低头抿了口茶,“明日咱们做荔枝熟水吧!”

檎丹道:“明日府上在班楼设宴,娘子忘了?您要是想吃荔枝熟水,我留在府里预备,保管娘子回来就能喝上。”

“哦……”她摸了摸额头,“我竟给忘了。”

檎丹道:“是因为娘子今日太忙的缘故,单是应付那位姑母,就够娘子乏累的了。”

可不是吗,眼下李臣简又吃醉了,至多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也过了歇午觉的时候……罢了,还是算算铺子的各项支出吧,还有那些钞引,等忙过了这两日,买进卖出的,也该运作起来了。

于是让人在后廊鹅颈椅前搬了桌几,自己就着天光,翻看外头呈报进来的账册,勾勒自己心中手作铺子的样子。

五间铺面呢,这可是自己头回下那么大的本钱,来运作自己以往只敢设想,不敢操办的大事。五间门面全打通,要用上好的材料妆点,雅间须得一间间仔细隔开,要有花梨的桌椅,和蟠扎的松树盆景。

推开窗,春见杨柳夏见月,到了冬天大雪压城的时候,能看见运河上苍茫的冬景,和缓慢往来的商船。客人在红泥小火炉前坐着,捧一杯暖茶,必是别有一番欣喜在心头吧!

所以这夏日的傍晚时分啊,确实是妙哉,到处一片静谧,只有女使偶而走过,在木廊上留下清越的足音。

日头渐渐西斜,盛大的光瀑被院墙截断,这庭院半在明处,半在影中,渐渐有了黄昏的寂寥。

云畔放下笔,将绘制的图纸归拢,命人收到书房里,自己起身进了卧房。

“今晚吃得清淡些吧,我料公爷也没什么胃口了。”她回身吩咐绿檀,一面转过屏风进了内寝。

床上的人大概听见她说话的声音了,朦胧间醒过来,拿手盖住了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云畔瞧瞧更漏,“快要戌时了。”牵袖倒了杯清茶送到他面前,“公爷的酒气散了么?”

他撑身坐起来,接过茶盏道:“还有些头晕,大抵已经散了。”说着赧然笑了笑,“夫人才进门,我就在你面前现眼了,还望夫人别见笑。”

云畔摇了摇头,“公爷场面上应酬,总免不了多喝几杯,只是下回要留三分,酒醉伤身,千万别忘了。”

新婚妻子的温言软语,总比别人的老生常谈有份量,往常的随意应付,自然也变得声声入耳,郑重地答应她,“下次不会了,你放心。”

云畔抿出了满意的笑,和声问:“可要再睡一会儿?”

他说不了,“身上沾了酒气,我去换件衣裳。”

他起身往外间去了,云畔便挪到偏厅预备暮食。

厨房送了蝌蚪粉、凉饼、薤花茄儿和梅子姜,都是些爽口易克化的,她仔细将盘摆好,略等了一会儿,他从外面进来,换了一身月白的纻丝圆领袍,日夜相交的时候人在朦胧的光线里站着,不论什么时候都是清朗端方的模样。

云畔比了比手,“公爷坐吧。”

他撩袍坐下,接了她递来的白玉箸,才想起来问她,“今日姑母来了吗?可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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