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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172)

于是她长出了一口气,捧住了颤抖的胳膊说:“算了,亲事既然定下了,总也没有反悔的余地了,爹爹和阿娘都愿意结这门亲,我也无话可说。”她喃喃言罢,忽然抬起眼来,“表哥,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她这么问着,一双清澈的眼眸里还带着泪,这样我见犹怜的模样,倒让他稍稍感受到一点女人温顺的美感。

他笑了笑,“妹妹说的什么话,我若是不喜欢你,做什么要来向你提亲?”

梅芬心里紧张,嘴唇颤抖着,极慢极慢地,伸手拽了下他的衣袖。

他很惊讶,平常胆小如鼠的女孩子,见了他便要绕道,今天怎么忽然主动起来,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梅芬扭住他衣袖的那小片缎帛,紧紧地捏在指尖,低着头说:“我……我会学着与表哥好好相处的,学着……不怕你。”

也就是这一句,好像忽然开启了另一扇窗,让他看见了另一个不一样的梅芬。

譬如你养狸奴,它总是惧怕你,你明明对它很感兴趣,它却不愿意让你靠近,这种因爱生恨,是从骨子里泛出来的,甚至想过逮住它,一定要好好教训它。可是一但它不再躲避,开始主动讨好你,你又觉得这狸奴或许可以再调理调理,暂且不要疾言厉色吓着它,等到了手,再任你揉圆搓扁。

他垂眼看了看被拽住的衣袖,复又看看那芙蓉粉面,说老实话,梅芬长得很不错,如果不那么怯懦,绽放一下风情,应当是个娇俏的可人儿。

男人总是这样,希望妻子对外庄重,独处时柔软放浪……他乍然发现梅芬好像有这样的天赋,可以慢慢引导,变成他喜欢的样子。

他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指尖,“我又不会吃人,你确实不该怕我,将来还要做夫妻,你总是战战兢兢,叫我也不自在。不过你在深闺多年,又不出去,只怕将来不能应酬。男人娶个不能应酬的夫人也是难事……”顿了顿复一笑,“外头的事你既不懂,那就多来征求夫主的意见,若是我觉得不可做的事,不去做就成了,如此才能琴瑟和鸣。”

梅芬强忍着恶心,当他的手触碰到她的指尖时,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人,打压你的自信,让你在他面前永远卑微怯懦,永远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日复一日地你不懂,你不行,将来你就是他的傀儡,只能在他指缝里求生。

他又想起先前明夫人的话,哦了声道:“舅母说要修缮这个院落,日后供妹妹回娘家居住。依我的意思,既然已经出了阁,就不必回娘家了,自己家里头事都料理不好,倒有这闲工夫串门子?”

何啸这样说,外面听墙角的明夫人气得直咬牙,暗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果真是个混账王八羔子。就凭这几句话,竟是不必证明那日的小厮是谁在背后指使了,除了他何啸,不作第二人想。”

心里一头又恨舒国公,白眼翻得他胆战心惊。

这外甥是谁的坏种?里头总有一半他姐姐的功劳。那个大姑子,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背后一肚子坏水,果真是耗子生的儿子会打洞,如今看来坏得有理有据,原来是随了亲妈。

里头的梅芬,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出来,好歹这些话爹爹和阿娘听见了,隐约也该看清何啸的为人了。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她就要揭开他的皮,拖到光天化日之下去暴晒。也要爹娘看明白,他是怎样一个禽兽不如的畜牲。

于是换了个委屈的语调嗫嚅:“那日梁宅园子的点心,是你命人送来的吧?还有那个护院,一定也是你安排的。其实表哥何必如此,果真要求亲,爹爹没有不答应的,倒弄得我吃了好大的亏……”说着又放声悲哭起来,“你要娶我,为什么又叫人轻薄我?那天阿娘要是晚进来一步,我的清白就全毁在那人手里了!”

何啸是个极其自负的人,这种人通常占有欲惊人,受不得半点的残缺和不圆满。

他起先还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在听了后半句话之后,忽然便震怒起来,高声问:“那厮将你怎么了?他碰了你哪里?”

后廊上的舒国公全听见了,这样的话既然能问出口,可见一切确实都是他的安排。

真真是瞎了眼,他气得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在他心里,何啸不仅光耀了何家门楣,连向家脸上也有光。岂知抽丝剥茧之后露出了本来面目,竟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学问是假的,连人品都是假的。活脱脱道貌岸然的虚伪小人,说他一句斯文败类,都是抬举了他。

舒国公战场上的那股子豪橫劲儿又要发作了,若不是明夫人拦着他,他大约会冲进去,将何啸那小子的脑袋给拧下来。可是不成,梅芬既然有她的计划,那就听凭她自己行事。好不容易有了决断的孩子,好不容易打算振作,他们做父母的若是再托她后腿,那这孩子的一辈子便果真要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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