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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177)

于是众人交换了视线,望向何啸,“何三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何啸心慌意乱,但无论如何还需撑住,便勉强笑道:“这江林平时伺候我笔墨,常会研习我的诗作文章……”

“那就当场验证吧。”梅芬道,“韩相公不是要以雨天为题吗,请何三郎与这书童对诗词,一验便知真伪。”

何啸这时愈发进退两难,浑身急出汗来,支吾着张了张嘴,却听江林侃侃吟诵起来:“山前风雨凉,倚廊垂玉箸,今来古往恨无数,夜郎化作谪仙行,凤羽龙鳞失其所,梦入江山,一片愁措。”

众人有些惊愕,这词正附和何啸诗词的风骨,着实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再观何啸,灯火之下汗水涔涔,似乎不用说,就让人看出苗头来了。

韩苒叹了口气,垂眼看看手上的拟题,还想给何啸一个机会,便道:“想来以雨作词不是何三郎强项,那就换个命题吧……”抬手指了指屋角的灯,“以烛火为题,如何?”

这回江林抬了抬手,“公子先请。”

结果公子赶鸭子上架,实在是掏不出牛黄狗宝来,嘴里茫然吟诵:“孤舟夜听雨……”然后第二句等了足有半柱香时间,也没能憋出来。

可江林却是信手捻来,略沉吟了下道:“自剔灯花金粟,夜阑不觉云住。月上西窗,好春停眉,人别後、樽酒微凉,杏花如银,江天舒阔。”

这回把设宴的天舒阁都作进去了,到了这里果真是不用再说了,谁真谁假一目了然。

韩苒站起身,耷拉着眉眼摇了摇头,“这场诗会今日就到此为止吧,等过两日天晴了,再重新开设。”说罢负着手扬长而去了。

何啸心慌意乱,“宰辅……参政……”然而再也没人愿意理会他了,得到的,不过是以往被他压制的名士们的白眼。

他腿里没了力气,摇晃两下,瘫坐在了地上。

真是没想到,距离成功仅一步之遥……科考考的并不是作诗,只要这回能顺利蒙混过去,自己中个进士不在话下。可就是到了这里,棋差一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梅芬会从天而降,她六岁之后不是再没踏出过家门吗,今日居然抛头露面跑到这里来,到底是谁给了她勇气?

一片蓝色的袍角走进了他的视野,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悲悯地问他:“表哥,被所有人厌弃的滋味,不好受吧?”

何啸晃了晃身子,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贱人!”

她却放声一笑,“原本我也不是这样的人,是被你一步一步逼到这个份上的。你没听过一句话么,兔子急了也咬人,就凭你以往对我的所作所为,今日让你丧尽脸面,已经是便宜你的了。”言罢将一个信封砸在了他面前,“这是你的聘书,拿回去吧,你如今成了过街老鼠,配不上我了。”

他两眼盯着那信封,缓缓伸出手,将它死死拽在了掌心里。

摇摇晃晃站起来,他面色颓然,垂着袖子看看江林,复又问她:“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梅芬笑了笑,“怪你自己吝啬,若是对下宽厚些,他们也未见得会出卖你。如今你在上京,怕是混不下去了,只好夹着尾巴回洛阳。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和我过不去,我自问并没有哪里惹到你,小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下杀手?”

虽然自己沦落到了这步田地,但他骨子里对女性的轻蔑,让他在此时仍保持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他不屑地说:“因为你轻浮、猖狂、不遵教条。你和你母亲一样,自恃出身,目中无人,既然你母亲不来教训你,那就由我来教训你。如何,落进水里的滋味不好受吧?这么多年都让你念念不忘,那我这个表哥,自然也深深刻在你心里了吧?”

他说着,好像发现了另一种胜利的视角,显出癫狂的得意来。

梅芬讥讽一哂,“我知道你瞧不起女人,可惜,最后还不是栽在女人手里!你费尽心机折辱我,可我只回敬了你一着,你就溃不成军了,你是前不及书童,后不及女人,还有什么颜面活着!瞧瞧你现在的处境,丢尽了脸面,连科举之路也断了。”她愉快地笑起来,“你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真是可怜。”

何啸暴怒,抬起手来欲打她,被陪同前来的向家护院推开了。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了,梅芬再也不想与他纠缠,鄙薄地转身,接过八宝递来的伞,转身走进雨里。雨点杂乱地打在伞面上,洗刷了天地间的污垢,也冲散了自己长久以来的憋屈。

八宝亦步亦趋跟着她,小声问:“娘子,就这么放过他了吗?”

梅芬没有说话,今日人多眼杂,账也暂且只能算到这里。剩下的要追讨,还得在背人的时候,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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