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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289)

他愕然,不知她怎么这样意气用事。可她不等他怨怪,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一面回身接过解差手里的被褥和衣裳,小小的个子,好像有无穷的力量。

他一看,忙上来接应,自己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进去了。云畔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交到那解差手里,“天寒地冻,劳烦押队了,往后还要请押队多多关照。”

解差拿了这银子,老大的不好意思,“夫人太客气了,我昨日无功受禄,今日又……实在有愧得很。”

云畔笑着说:“押队只管拿着,我们不缺贵戚高朋,只缺患难之交。想来这次要在角门子逗留一段时日了,看押的官差之中有个熟人,总有些照应。”

解差点头呵腰再三道了谢,方退出院子,云畔站在那里,听着门环落锁的声音,心里慢慢升起一点悲凉来。

环顾一下四周,没想到闹市之中,还有这等荒凉偏僻的地方。举步迈进正屋,才发现这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桌一椅一床。床前的炭盆里,炭火已经半熄了,桌上燃着一盏油灯,长长的棉芯顶端一焰如豆,晃晃悠悠浮在油碗上,恐怕动作大一点,就会把它扇灭了。

所幸屋子不漏风,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赏了。云畔像个持家的小媳妇,先翻出被褥将床铺好,他在边上看着,想帮忙又无从下手,等她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笑吟吟回身来看他,带着些新奇的口吻说:“咱们富贵了半辈子,没想到还有机会体会一下贫贱夫妻的滋味。”说着打量他,他穿得很单薄,脸色有些发白,但精神看着还不错。天潢贵胄的做派,即便到了这样艰难的处境,好像也并不显得有多落魄。

想来她乍然的出现,让他吃惊到现在。他面对她,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蹙着眉道:“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进来做什么……”

云畔歪着脑袋问:“在公爷心里,我就只配呆在好地方,不配和你同甘共苦?”

他的眼睫交织起来,豆灯之下愈发显得深浓,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进来了就出不去了,这地方……”

“这地方有你。”她认真地望住他,“你能受苦,我为什么不能受苦?”

他心里堆积了几日的寒冰,忽然被她捂热融化了。

虽说自己早就准备好会有此一劫,但果真来了,他还是难免怨恨。这两天两夜他几乎未合眼,这空空的屋子里没有书,没有笔墨纸砚,他只好盯着漫天飘落的雪花,一看就是一整天。

世间什么最可怕,寂寞最可怕,这和日日忙碌后一个人自在的独处不一样,因为心里没底,安静反倒变成了煎熬。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她来了,像一道光,刺穿厚重的云翳,照进他生命里……

浅表的纠结散了,他终于释然,微微一笑道:“这两日你不在我身边,其实我很想你。”

第93章 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人生那么漫长,总会有一个人,是你心灵的寄托。

譬如年少的时候依恋着父母,等到娶妻之后便发生了转移,那个最亲近的人,变成了你感情甚笃,同床共枕的人。这两日关押在这里,有大把的闲暇时光来回忆往日种种,从年少时入军中历练,到长大成人后对将来的筹谋,剩下的就是思念这新婚不多久的妻子。虽然相处并不多,也不似旁人婚前惊天动地过,婚前仅有的三次接触,甚至连所谓的喜欢也算不上,至多是得知即将成婚,顺理成章生出的一点好感。

可就是这样盲婚哑嫁——算得上盲婚哑嫁吧,却让他尝到了甜蜜欢喜。他是个静水深流的人,但在面对这小妻子时,也从未掩饰自己对她狂热的炽爱。也许这种深情,在善于表达的人眼里过于含蓄,但于他来说,算是十分外露了。

很高兴,她也回应他的爱,在他遇见波折的时候,不遗余力地为他奔走过,到了最后无处可以求告,便毅然放弃一切到他身边来。虽然她不说,自己其实全都知晓,心里便愈发涌出沉甸甸的感激,庆幸自己何其幸运,能遇上这样一位贤良的妻子,温软的知己。

都是内敛的人,心心相印只在顾盼之间。

云畔含笑望着他,他说想她,便是对这两日牵肠挂肚最好的慰藉。

仔细审视他,秋水流淌过他的脸颊,看着看着,便看出满眼的泪来,总算来得及时,他还好好的,自己也很有信心,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妥善地照顾他。

她向他伸出手,“公爷,抱抱我。”

他听了便来拥住她,微微躬着身子,让眼睫紧贴在她耳畔,有些委屈地说:“官家褫夺了我的封号,往后我再也不是魏国公了,你再叫我公爷不合时宜,换个称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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