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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四犯(80)

外面天晴地朗,灯火将出嫁的前路照得通明,前院的中路上已经铺好了朱红的毡毯,脚踩上去寂静无声。

十全仆妇引她往前走,透过扇面上薄薄的冰纨,她看见辉煌处站着一个人,穿着爵弁玄端,那深沉的衣色称出一张白静的面孔,朦胧下也看得见眉目平静如海。

起先的心慌,到这里反倒逐渐安定下来,众目睽睽下不再是自己一个人,至少有个伴。

女家的繁文缛节不算太多,行完了奠雁礼,就剩拜别父亲和姨丈姨母了。三位长辈当着众宾客的面,生生受了新人的大礼,现在的江珩心里是满足的,不管怎么样,女儿是自己的女儿,女婿也是自己的女婿,有了这一拜,朝堂上下至少不会再有人背后嘲笑他了。

明夫人接过了女使送来的缡,替云畔系在腰间,原本这是母亲的职责,因妹妹不在了,便由她来代劳。一面系,一面还要给训导:“日后便是他人妇,切要孝敬长辈,收敛脾气,不可像在家时娇惯,欲语要三思,尊卑要恪守。”一面望向魏国公,含笑道,“愿你们夫妇和敬,永结同心。忌浮,巳巳日后便交你照顾了。”

李臣简说是,双手加眉复向明夫人行了一礼。转身看那纨扇遮面的人,隐隐绰绰只是看不清五官,但瞧身形就知道是她。

他抿唇笑了笑,轻声说:“巳巳,跟我走吧。”

那声巳巳,叫在了心上,寻常听惯了的名字,好像衍生出了另一种不一样的味道,值得品咂一番似的。

云畔微微向他点了点头,门外的鼓乐又吹弹起来,舒国公的妾室搀扶她走出公府的门槛,到了台阶前将一个装着五谷的锦囊郑重交到她手里,“请小娘子毋忘父母之恩,见了锦囊,便记起父母的教诲。”

云畔道是,微微屈了下膝头。

回身望,妆点一新的龙虎與停在台阶下,随行的队伍向前后延伸,女使挑着鎏金的熏炉,空气里弥漫着醇厚的香气。

随嫁的女使搀扶她登车,稳稳坐进了车内,到这时候终于能略微松口气了。还是盛夏的节令,厚重的冠服压得人出了一身热汗,好在车里供着两只冰鉴,镂空的顶部有凉意流淌,人才从燥热里逐渐挣脱出来。

两府相聚有一段距离,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几乎横跨了整个上京。因李臣简早年在军中,如今又掌着侍卫司,武将们大多是性子豪爽的,因此一路上遇见不少障车的同僚,吵吵嚷嚷要看新娘子、要新郎唱歌、要牛要羊。

李臣简坐在马上拱手,“大喜之日,请诸位手下留情,来日我设宴,好好酬谢大家。”

他是皇亲贵胄,人又生得儒雅,这障车其实也就图个热闹,并没有人真正难为他。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到了府门前,车门上的帘幔打了起来,李臣简到车前作揖,请她下车。公府里的一帮仆妇便抱着毡席上来,将毡席铺在车前,行转毡之礼。

何谓转毡呢,就是新妇前头走着,身后踩踏过的毡席再快速铺陈到前路上,固定的数量,走完入府的这段路,这就叫做转毡。

云畔是头一回登魏国公府的门,这府邸前身是梁王府,因梁忠献王过世后李臣简晋封了公爵,便将匾额换成了公爵府。因此论起门第来,这府要比舒国公府高上两等,这也是宗室和因功封赏的爵位,最显见的差别。

从大门上迈进去,不需要在前厅停留,可以直入婚房。当然照旧要新郎官来请,云畔便看着对面的人向她长揖下去,“请夫人入寝室。”

这就成了夫人了,云畔听来觉得有点好笑,幸而团扇遮住了脸,脸上那层红晕才不曾被人发现。

周礼的婚俗相较寻常昏礼要更繁复些,兜兜转转行礼祭祀,云畔累得人都有些恍惚了。终于到了却扇的时候,全福的仆妇说着喜兴的话:“今夜吉辰,两姓结姻,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

姚嬷嬷上来纳福,说请夫人却扇,对面跽坐的人便专注地望过去,看那精美的团扇后缓缓露出清嘉的眉眼、露出小巧精致的鼻子……唇边含着一点笑,即便那笑是出于礼貌,也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李臣简心头安然,深深望了望,复又垂下眼。灯下那纤长浓密的眼睫覆下来,很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忙了半天,终于能吃上些东西了,外头搬了矮几来,上面供着白肉和鱼。当然吃也不能吃得太多,不过三口罢了,就要立时撤下去。仆妇拿剖开的匏瓜舀了酒,端到他们面前,请他们净口安食,这是昏礼中最要紧的一环,称为合卺。饮完了酒再将两爿匏瓜拿红线缠起来,置在案头,那么这场大婚便有了交代,算是顺顺利利进行到收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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