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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魂(100)+番外

……他大概是记吃不记打,早忘了方才沈巍发火的事,又开始顺口撩闲。

赵云澜本来想约着沈巍看场电影,好歹算过个情人节,谁知可能是车里的空调温度太高了,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意识迷糊过去的一瞬间,赵云澜还在纳闷,心说自己最近其实也没干什么事,怎么就这么容易疲惫呢?

也许是被传染上了感冒。

然而他睡也没睡很踏实,依然是乱梦一团接着一团,好像白雾中总有一个人,不停地对他说:“你堪不破长久、是非、善恶、也看不穿生死……”

车轱辘话滚多了,连赵云澜自己也忍不住想:生死,到底什么是生死?

那种没完没了的拷问声越来越嘈杂,赵云澜也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就是死活醒不过来,这翻来覆去的乱梦不知持续多久,他就像是陷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沼泽里,越挣扎就越窒息。

直到嘴边被人塞了一个充满了腥气的碗,那人不顾他的躲闪,再一次掰开他的嘴,强硬地给他灌了下去,赵云澜遵循本能不肯咽,用舌头往外顶,那人就捧住他的头,接着,熟悉的气味传来,柔软的嘴唇附上来,把药度了进去。

赵云澜终于从梦里挣扎出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了家,正躺在床上,沈巍放下药碗,端过一杯温度正好的茶水,低下头,用额头贴了一下赵云澜的额头,低声说:“来,把水喝了,漱漱口。”

赵云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水,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额角还带着方才噩梦里的冷汗。

他一口气喝出了茶根,这才哑声对沈巍说:“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么累。”

沈巍顿了顿才说:“可能是刚从大神木里出来,太耗神了。”

“哦,”赵云澜忽然抬起眼,别有深意地看着他,故意拖长了声音,“我还以为……”

沈巍后脊一僵。

就听那二货用充满了曲折的声音“嘤嘤嘤”地说:“人家有了你的孩子。”

沈巍手一哆嗦,险些把药碗茶杯一起摔下去,然后同手同脚地走了。

赵云澜摸出手机看时间,发现邮箱里有一封邮件,是汪徵发过来的,汪徵非常简短地描述了一下案情经过:在距离龙城三百多公里的一个地级市郊区,有一个以疗养为主题的别墅群,一个业主早起晨练的时候,在小区外面的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脸色青紫,表情惊惧,手里还掐着一条黑狗的脖子,人和狗都已经凉了。

末了,汪徵非常富有专业精神地提醒了一下:“快到初七了。”

传说初七是人日,可以钻空子借寿数。

民间传说是用黑狗血沟通阴阳,然后把借寿人和被借寿人的生辰八字用黑狗血写在一张纸上,再标明所借的寿数,然后用香烛镇住纸上四角,高香竖直往上,说明有看见的鬼差拿了贿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就可以把写了生辰八字和所借寿数的纸烧了,让借寿人把纸灰吞下去,就算成了。

古代一般是老人害病,孝子贤孙主动燃香烛表示愿意出借寿数,但是到现在,这些风俗基本已经没人知道,多半是有人贪生怕死,请些半桶水做法偷别人的寿。

过去自愿的借寿不成功,如果长辈依然寿数到头,小辈的也就在之后焚香祷告,再做一场法事,把寿收回来就行了。可偷寿就不一样了,偷得成功了,替人偷寿的道士是拿阴德换钱财,不成功,做法的人有可能遭到反噬,替贪心活不够的雇主挡了这缺德的灾。

初七之前死在黑狗旁边的人并不少见,特别调查处每年都要处理好几个这样的案子,赵云澜给刑侦科内所有人转发了一遍邮件,让他们自己商量,谁没事谁过去看一眼。

几个字还没有打完,赵云澜的眼皮就快合在一起了,强撑着发送后,他几乎是以晕过去的速度一头栽到,一只羊没数完就睡死过去了。

祝红接到邮件提示的时候,正在楼顶上打坐,她拖着长长的蛇尾,尽量让不是很明亮的月光均匀地铺洒到身上——北方城市就这点不好,一到冬天就见不到几个晴天,不是下雾就是下雪,难得会碰上月朗星稀的晚上,能打坐片刻。

祝红一睁眼,没去管自己的手机,先看见了端坐在对面的男人,她愣了愣:“四叔?”

蛇四叔转过身,垂下眼看了看她:“当年你渡劫不成,被天雷所伤,我把你托付给镇魂令主,希望以他至刚至阳之气庇护你一二。现在看来,他果然把你照顾得不错。”

他说着,一挥手,在呼号着西北风的楼顶上凭空变出了一个避风的小亭子,里面有一个实木的大茶盘,盘中间一个小火炉上架着一个煮水的壶,一边的小茶壶里已经放好了茶叶,蛇四叔对祝红挥挥手:“来。”

祝红蛇尾化成腿,飞快地扫了一眼赵云澜的邮件,然后走了过去,有些迟疑地说:“我们令主说现在有一个案子……”

“借寿不成遭反噬的宵小而已,”蛇四叔扫了一眼,眼皮也不抬地说,“我这次来看你,主要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蛇四叔俨然已经是蛇族族长,他是个脸面和善、心里叫人摸不出深浅的人物,遇到什么事,从来不找人“商量”,这样说了,多半也是决定好了,嘴上客气而已。

祝红情不自禁地坐直了。

蛇四叔把开水拎起来倒了茶,在一片水汽氤氲中悠然开口说:“龙城不是潜心修炼的地方,你看,妖市上不多的一些族人也都大多住在远郊。最近二十年里,你在修行上确实没什么长进,这话不用我说,你心里也有数。”

祝红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接了茶杯,试探着问:“四叔的意思,是让我搬到郊区住?”

见她故意装糊涂,蛇四叔也不再绕圈子,轻轻地一笑,直截了当地点明:“我的意思是让你离开龙城。”

祝红:“那镇魂令……”

“当年我只是把你托付给了镇魂令主,作为回报,你供他驱使,却并不受镇魂令约束,就算现在要走,也没什么不对。”

祝红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怎么,舍不得他?”蛇四叔说话的时候依然是温和可亲,嘴角掀起的一点笑意就像庙里供的菩萨,可眼神却咄咄逼人得很,“你要是还拿我当个长辈,就听我一句劝,立刻跟我离开这里。话说回来,要是他心里真的有你,四叔也不来当这个讨人嫌的棒子,可他心里怎么想的,难道你不知道?”

祝红默然不语。

蛇四叔的手指在桌子边上轻轻敲打了一下:“你从小就是个聪明孩子,有些话我点到为止,不往深里说,你要自己看着办。”

祝红捏着手机的手指痉挛一般地收缩着,手背上爆出了青筋,可怜的电子产品没能经受住这样物理攻击的考验,一声轻响,后盖掀了起来,屏幕碎成了蜘蛛网,当场吹灯拔蜡了。

蛇四叔悠然端坐着垂目喝茶,也不催促她。

过了不知多久,祝红才轻轻地说:“我替他……替他把这件案子办完,再亲自和他辞行……可以吗?”

蛇四叔深知适可而止的道理,闻言立刻讲理地点点头:“有始有终,本该这样。”

说完,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一和小盒,打开后,里面是一颗光彩四溢的珠子:“这是水龙珠,带在身上能逢凶化吉,避水避火,你辞行的时候替我转交给令主,多年来承蒙他照顾,我族铭感五内,这一点小东西,实在不成敬意。”

祝红接过来,才想开口道谢,蛇四叔已经人影一闪,不见了。

月色刚好,但她已经心乱如麻,再也没心情打坐,低头收拾起手机的残骸,拔出卡来,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正是午夜时,赵云澜收到了祝红的短信回复:“我和林静过去一趟,记得算双工给加班费。”

沈巍睡眠很轻,有时候赵云澜甚至怀疑他睡不睡得着,所以自从他住进来以后,每天怕吵他,赵云澜都把手机调成震动放在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这天他因为睡过去得太快,都没来得及放好手机,拿在手里就睡着了。

手机在他手心里一震,直接悄无声息地把他震醒了。

赵云澜没查看短信,先是本能地屏住呼吸转过头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吵醒了沈巍,却发现另一边的床上空荡荡的,他伸手一摸,被子已经凉了,人不知离开了多长时间。

赵云澜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这才看见厨房里亮着灯光,他用脚胡乱在地上拨了两下,鞋子不知被踢到了哪里,干脆光着脚走了过去。

沈巍正背对着他,旁边的灶台上有一个小砂锅,正煮着什么东西,隐隐的能闻到一股药材的清香,这是做什么硬货吗,要炖上一宿什么的……赵云澜眨眨眼,有些迷糊地卷起袖子:“你在炖什么东西?我帮……”

沈巍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手上的刀猛地掉到了地上,刀尖上还带着血,溅在了雪白的储物柜上,赵云澜的话音跟着陡然止住,他瞳孔皱缩,一瞬间睡意全消——那把尖刀……原本是插在沈巍自己的胸口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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