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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潮退去(5)

没有人知道原因,沈闻飞自己不会说,别人更不可能去问。

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想跟沈闻飞做朋友,抛去沈闻飞的家世不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入读A中,虽然看着拒人千里,但其实对谁都谦逊有礼,这样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何况沈闻飞还长了一张任谁看了都不免惊艳的脸。

宋然不可避免跟所有人一样去羡慕沈闻飞。

可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站在沈闻飞身边的,势必都是跟沈闻飞势均力敌的人,而十七岁的宋然,却是初中辍学,只能靠着卖烤红薯为生的未成年小摊贩,纤瘦的身躯裹在洗得微微发白的衣服里,像一只扎进凤凰堆里灰扑扑的小鸭子。

宋然和沈闻飞的第一次对话,普通得并没有值得记忆的必要,可是过了很久,宋然还是能清晰地回忆那天的每一个细节。

是一个大风呼啸的深秋日,还没有到下雪的季节,地面有满地跑的落叶,耳侧是A中学生的欢声笑语,沈闻飞陪着同学来他的红薯摊前。

宋然给很多人挑过烤红薯,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连说话都有点结巴,替沈闻飞的同学挑了一个甜得冒汁水的红薯后,鬼使神差地鼓起勇气问一侧的沈闻飞,“你也要一个吗?”

沈闻飞看着他,跟看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区别的眼神,冷淡且疏离,语气也是客气的,“不用了。”

简短的两句对话,很平常的询问与拒绝,却让宋然懊恼了很久。

他从来不是多嘴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问那么一句,那三个字他也听过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胸口发闷,也许连他自己都知道,他跟沈闻飞的交集,顶多就是诸如此类的对白。

宋然白天在校门口卖烤红薯,晚上还有一份零工,在一家快餐店当服务员,他初中辍学时才十五岁,打的零工工资都被压榨得厉害,现在快成年了,情况才好一些,每天他的生活都很充实,换句话说,在同龄人尚在学校里接受教育时,很小年纪的宋然就需要为生计忙碌发愁了。

大部分被迫放弃学业的人,都有一个乱糟糟的家庭,宋然亦如此。

五岁那年父母离婚,母亲再嫁,他留了在父亲身边,父亲宋伟酗酒,喝得酩酊大醉就会耍酒疯打人,幸好还有奶奶一直护着他,他才不至于被打得皮开肉绽。

宋然的奶奶眼睛不太好,年轻的时候在工厂做工,被毒烟熏坏了眼睛,随着年纪上涨,可视范围越来越小,在宋然十五岁那年彻底瞧不见东西,也正是这一年,宋伟因赌借了巨额高利贷还不上,在一个深夜留下老弱跑路了。

催债的人上门来,见到屋子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太太和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孩,要不到钱,就只能往他们门上泼油漆,但泼了也没什么用,没钱就是没钱。

宋伟跑路时,只给他们留下了两百块钱,这两百块是他们救命钱,宋奶奶藏在了鞋垫里,催债的人找不到才得以保下。

两百块能干什么,熬不了多久,瞎眼的老太太没有赚钱能力,更供不起宋然读书。

没多久,宋然初中毕业,他中考成绩足够让他上一个还不错的高中,但宋然还是辍学了,在生存面前,接受教育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他找了一家工厂,在里头打黑工,给人安装零件,政府上门来查,就跟着同样年纪的黑工躲进杂物间。

催债的人隔三岔五上门,宋伟迟迟不露面,他们又不能真的对老人和小孩做什么,得知宋然在打工,就象征性的每个月让宋然交出一半工钱,也好跟上头的人交差。

杂物间里很脏,还有钻来钻去的老鼠,宋然很害怕被抓到,只能死死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宋然,宋然?”

一道清冽的声音骤然闯入宋然的耳朵里,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再不是乌漆嘛黑味道难闻的杂物间,沈闻飞冷峻的脸闯进他的眼里,像一束光照亮他的世界。

宋然慢腾腾坐起来,揉揉眼睛,窗外的天灰蒙蒙的,他意识到自己午睡过头了,喃喃说,“你回来了。”

沈闻飞坐在床沿,嗯了声。

也许是回忆让宋然太没有安全感,也许是他睡昏了头,他没有忍住地伸手抱住了沈闻飞的脖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沈闻飞的怀里,声音带着点睡醒后的沙哑,“闻飞......”这样依赖的姿态,仿佛只有沈闻飞才能将他从诡谲的过往里拉扯出来。

幸好,沈闻飞没有推开他。

作者有话说:现实跟回忆会夹杂着写。

第4章

沈闻飞给宋然打包的是海鲜粥,清香鲜美,虾仁肉质爽口饱满,鱿鱼煮得不软不硬,很有嚼劲,微咸的热粥吃到嘴里,没有一点儿腥气,宋然一连吃了好几口,感觉到胃里被填得暖呼呼,不禁道,“这是哪一家的啊,真想跟他们要一份食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