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禁忌［重生］(43)

天刚下了一场大雨，程静安从外面回来。

铅笔滑过纸张的声音很好听，程树新就坐在桌前，她的身板很瘦，脸也削尖，程静安认为她这个年纪的小孩，还得多吃点才好。她很认真，也很安静，话总是很少，叫她她才会有回应。程静安出门前吩咐她写好英文生字，她眼里就再也没有别的事了。

【今天的生字写好了吗？】

程树新才注意到她回来，她转身看她，点了点头，接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回答道，【写好了。】

程静安放下手里的包，她刚去了一趟出版社，她接受了出版社的委托，翻译一本叫做《西哈诺》的小说，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因为她的法文很一般，不及英文的十分之一。但是她可以得到三四百元的报酬，这些钱对她来说并不多，但她很乐意做这样的工作，下次文太太再约自己去她的茶话会，就有借口了。

程静安走到她身后，看了看她写的漂亮的字，很是满意，又问她，【算术老师怎么样？】

【他说比他想象中的好些。】

【我是在问你，他怎么样？】

【他很好。】程树新拍了拍书桌上的本子，【他给我留了题目，让我下次去交给他。】

程静安从刚刚被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里抽出一份《人间词话》的讲义交给她，嘱咐道，【这是我刚刚去小敏那借来的，她说这是她去年抄的讲义。你只管先抄上，有不懂的再问。】

程树新便接了过去。

她的进步很大，好像前几天才看见她从“人、手、足、刀、尺”开始念似的，今天便认得全了。

程静安看了看她，新买的裙子很合身，漂亮的长发烫得微卷，梅姨总喜欢给她编上各种各样漂亮的小辫子，波浪一般的披散在背后。程静安摇了摇头，太瘦了。

【小敏说要和小澄去看电影，你也去吧。】

程静安和王太太家的小女孩不熟，程树新更不认识，但她不该总是坐在这边，一点生气没有的。程树新听了便起身，合上了本子。她太像一个精致的玩偶了，让她做什么，便毫不犹豫的做了。

程树新就站在一旁，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甚至看不出她自己的意愿，她没有多想去，也没有多不想去，她只是立刻就答应了。程静安从钱夹里掏出一块钱递给她，想了一想，又怕不够，再添了一块钱。

程静安看了看墙上的钟，轻拍她的肩膀，【去门口等吧，她们就要到了。】她看着程树新走向门口，才又想起下过的大雨，【把伞带上，要是下得大了，就等你晁叔接你。】

小敏和小澄大她一岁，虽也是受过教养的女孩，但少女天真烂漫的性格掩盖不住的，脚步轻盈的走了过来。虽然也是临时被托付了个面生的妹妹，但两个女孩也不介意似的，和程树新一道往电影院走去。

小敏看了看她，问道，【听说你9月和我们一起去上学？】未等她回答，又摸了摸她的长发，羡慕的看着，【你的头发真好看！】小澄一听也凑了过来，笑道，【还香香的呢！】

【等开了学，我也梳这样的头发去学校，怎么样？】

【莫不是给谁看的呢？】

两个女孩打闹起来，怕把程树新冷落似的，又关切的问道，【我的《人间词话》在你那吧？你要是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我就住在街上，院子里种着两棵最大的桑树，就是我家。不过8月，我们家要上北海去。下旬才回来。】

她们说了很多。

说着8月份的计划，说着正在读的书，说着正要看的电影，说着想要读的大学。说着程树新从未经历过的一切。

【……考试的时候，除了算术都得背，每一课都是大半本——】

程树新每天会写10个英文生字，并把它们背下来，程静安说8月就会送她去学文法。她背了乘法表，她会加减乘除的四则运算，马上就会学到应用题。她没有每个字都认得，但她认得很多字了。她今年15岁，现在从头来过，她想，她会得到这一切的。

程静安在书房的桌前，她刚翻开《西哈诺》，头便痛了起来。窗外阴阴的，风吹得窗户直响，一定是憋了一场大雨。她看了看钟，程树新已经出去两个小时了，希望她不要把另外两个能说的女孩闷坏了。她又合上书，下楼来，叫上晁叔，【开车把女孩们接回来吧，等会淋了雨，伤风就不好了。】

程树新看了一部默片，她不完全记得自己看了什么，她只记得讲画师的口音比画面本身还难理解。走出电影院，一片黑云压了下来，她握紧了伞，等小敏和小澄回去拿遗忘的伞。

她回头去看，正好看见她们笑着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