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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19)+番外

她只有见到魏谦和三胖他们,还能放松些,他们俩比麻子来得还勤快,哪怕她的脸烧成了一块黑炭,他俩也都看习惯了。

“姨,买了点月饼,我给你放下一盒,过节应个景,你多少尝一块。”魏谦说,他买的不是散装月饼,是有包装盒的。

麻子妈不跟他道谢,脱口就是:“买这个干什么?你又瞎花钱!”

魏谦从善如流地接着她的话茬:“谁说不是呢,这腻呼呼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谁让我那俩‘老板’都爱吃呢?”

麻子妈笑了起来:“可不能这么惯着,到时候惯得都没样了。”

她嘴上不说,心里却总觉得自己是个沉重的负担,没人有财力给她请专业护工,大部分时间,麻子妈都只好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住在医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对她而言,有个熟人来聊聊家常琐碎的事,就是了不起的享受了。

更不用提她的儿子竟然抽出了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推着她在外面溜达。

麻子妈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这天,她的笑容即使丑,也丑得真心实意。

魏谦其实不习惯与人长篇大论地侃大山,他陪麻子妈坐了一会,险些把半个多月的笑容一次性花干净了,说得口干舌燥,脸都有点僵了才走。

期间,麻子依然和往常一样,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听着。

魏谦离开医院的时候,有种卸下什么一样的轻松感,他和三胖已经把麻子捞回来了,以后对于麻子他妈,大不了大家轮流照顾,反正他自己也没妈,多一个不算什么。

魏谦回到家一推门,两个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小东西就和狐獴一样,做了一个一模一样地伸长了脖子回头的动作,大有望眼欲穿的架势,小宝刚想开口控诉,谁知先一步看到了魏谦手里拎着的盒子,眼睛都直了,语无伦次地跳起来说:“月饼!电视坏了!”

“……”魏谦看着她说,“行,让它给你修。”

宋小宝摇头摆尾:“嘿嘿嘿嘿。”

魏谦下午说话太多,此时懒得再张嘴,就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宋小宝呆呆地顺着他的手望去:“厨房里还有月饼?”

而魏之远却已经训练有素地跳下沙发,钻到厨房,把储物盒下面的工具箱拿出来了。

这小狗腿已经修炼到能读取脑电波的地步了,魏谦感到老怀甚慰,同时不满地指责宋小宝:“走开,跟你简直说不通。”

宋小宝委屈:“你根本什么都没说!”

他家的电视修过不止一次……他家什么都不止修过一次。

魏谦早已经是熟练工,坐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拆开了电视机的盖。宋小宝垂涎三尺地对着月饼盒子抛媚眼,魏之远却趴在他的肩膀上看他检查故障,乖乖的。

魏谦瞥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比小丫头还眉清目秀,也比小丫头还像个贴心小棉袄。

魏之远崇拜地看着他:“哥真厉害,我将来也要当个修电视的。”

魏谦:“……”

魏之远瞪着一双无知的大眼睛看着他。

魏谦说:“老子供你读书,就是让你当个修电视的?”

魏之远犹犹豫豫地说:“那……我可以当个卖电视的!”

魏谦失笑——小崽子装傻当可爱。

自从魏之远开始正经八百地上学以后,成绩单已经充分地体现出了这小子的天分,魏谦自己小时候已经是不同寻常地早熟早慧,回想起来,都不一定比他成绩好。

晚上,魏谦修好了电视机,拿小刀分好了月饼,坐下来陪着他们一边吃月饼,一边看电视剧。

《射雕英雄传》里刚演到郭靖离开蒙古,跟着江南七怪回中原,他们家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敲门的人手不重,似乎有些不确定,敲几下,犹豫几下。

魏谦以为是哪个兄弟,也没穿上衣,叼着根烟露着满身的绷带就去应门了。

一开门,他先愣了一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陌生的老太太。

老太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个子不高,还没到魏谦的肩膀,又黑又瘦,上身穿着一件旧式农村老人家出门时常见的对襟布褂,下面是一条不肥不瘦的九分裤,裤腿吊着,露出她细脚伶仃的干瘦脚踝。

她背后背着一个灰扑扑的行囊,手里提着一个装满了空易拉罐和饮料瓶的塑料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衣服也很干净,约莫有六七十岁,但是腰不弯,背不驼。

这老太太大概是个捡破烂的,可却是魏谦见过的最体面的捡破烂的。

同时,老太太有些惊惧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明显不是良民的小伙子,显然没料到开门的竟然是这么个人,但她没往后退,下意识地挺胸抬头,底气十足地开口问:“宋大伟是住这的吗?”

她态度说不上好,隐隐还含着某种非常不友好的戒备,魏谦没来得及计较,就是觉得“宋大伟”仨字忒耳熟,他一时没想起这是谁。

老太太见他脸色茫然不答话,又说:“那宋离离是不是也住这?”

“宋离离?”魏谦皱眉反问,“你找她什么事?”

小宝在屋里听见了,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哎!谁找我?”

她乍一蹦出来,那干瘪瘦小、尽量想表现出自己毫不怯场的老太太却突然哆嗦了起来,她贪婪而专注地打量着宋小宝好奇得探过来的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突然,在魏谦没来得及阻止的时候,一把搂住了小姑娘,随后一点也不体面地大哭起来。

直到这时,魏谦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宋大伟”就是那曾经让他过了几年好日子的短命后爹,宋小宝的爸爸。

而非常戏剧性的,这老太太就是他后爹的亲娘。

早些年,长途火车票对于偏远地区的农村居民而言,价格是不菲的,民工流刚刚形成,还不成气候,那时外出做事的人三五年不回家非常正常,村里打电话不方便,亲人之间主要靠书信和汇款联系。

后来宋大伟没了消息,老太太本来非常着急地想来看看,可巧,那个节骨眼上,她的老伴中风了,那几年她分身无暇,托人给儿子写的几封信也都陆续石沉大海——魏谦他妈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联系宋大伟家里人,她净顾着毁灭性地嗑药和作死了。

终于,这一年端午刚过,老太太的病病歪歪的老头子追随着先圣的脚步,彻底吹灯拔蜡踹锅台了。

宋老太太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老婆子,她大哭大闹地发送了老头,收拾起她不多的家当,勉强凑了点钱,一路靠捡破烂来到了这个在邮局汇款单上看到过的北方城市里,来投奔她的儿子。

老太太在敲开门的时候还挺胸抬头、横眉立目,虽然手里拎着一袋没来得及卖出去的易拉罐,可她在尽可能地试图在这陌生的城市里维护着她乡下人的尊严。

而这尊严终于在她发现儿子也早早死了之后,碎成了一把渣。

中秋节,团圆节,全中国人民合家团聚,谁也不知道在破旧的筒子楼里,有个老太太惊慌失措地发现她的老伴儿子原来全没了,这下没人给她养老、也没人给她送终了,她的前半辈子都活成了白活,落了个晚景凄凉。

她坐在地上哭得如同魔音穿耳,搅合得所有人连月饼都没吃好。

魏谦看了看老太太随身带来的黑白旧照片,上面的傻小子依稀是他那短命继父的模样,又检查了她带来的汇款单,基本相信了她真是小宝的亲奶奶。

毕竟是血亲,魏谦虽然觉得这傻老娘们儿很烦,但是到底没在八月节的当天晚上把她轰出去,暂时收留她和小宝住在一个屋里。

可谁知这老娘们儿不识好歹,抹干了眼泪,她一双和魏谦的继父宋大伟如出一辙的小眼睛里尽是精明狡猾的光,打眼一扫就知道魏谦不是什么好东西,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几句,先还和颜悦色,后来得知他竟然是个夜总会里看场子操刀的小混混,老太太终于难以忍受了。

那年代,农村老太太可不明白什么是古惑仔、什么是黑社会,在她眼里,魏谦他就是个不学好的臭流氓。

……当然,她的看法是有一定正确性的。

老太太当然不能让宝贝孙女和一个臭流氓生活在一起,但她也看得出小宝对这个大哥十分依赖。

这个老东西一辈子经历了完整的中国近代史,两场战争、改朝换代、乃至于建国后的各种运动她全都赶了个齐全,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精明得仨猴都不换。

她知道什么事都讲究个策略,所以并没有和魏谦当面急赤白脸,决定先按兵不动,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孙女从这个臭流氓手里“救出来”。

但魏谦没空去管她是怎么想的,因为当天晚上就出事了。

凌晨三点半,魏谦家的大门被人用力砸响,魏谦一激灵爬了起来,很奇怪的,他睡得最沉的时候被人这样粗暴地吵醒,他第一反应不是骂骂咧咧,而是先出了一层冷汗——好像他预感到出事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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