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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44)+番外

她一句话,彻底磨灭了魏之远心里的希望。

至此,魏之远知道,大哥是真的失去联系了。

从药店出来,魏之远径直去了派出所报案,一个值班女警看他是个半大孩子,比较耐心地询问了他很多具体情况。

可魏之远偏偏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魏谦只在刚走的几天打过电话,可由于魏之远赌气不肯和他说话,魏谦顶多是逗小宝几句,和奶奶交代个平安,三言两语就挂了,每次留下的信息都少得可怜。

魏之远只好拿出明信片给女警看,女警接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邮戳和日期,摇摇头:“弟弟,我们可以受理,也可以按着这上面记录的行程和日期帮你查查他当时所在的位置,但是他很可能只是路过,不是在这里失踪的,你明白吧?你连人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失踪的都不知道,我们能找到的希望也很渺茫,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有那么一瞬间,魏之远看着她的表情显得茫然而不知所措,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蒙了,然而只是一小会,他就克制住了,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女警透过他的反应观察出了什么,于是轻轻地问:“你家里还有大人吗?”

“只有个奶奶,年纪很大了。”魏之远回过神来,垂下眼,而后顿了顿,“谢谢姐姐。”

说完,魏之远站起来离开了,他已经做了他能想到的所有的事。

再无计可施了。

魏之远以匀速骑车回家,到了半路上一个没人的地方,他突然毫无征兆地伸脚踩地刹住车,然后缓缓地弯下腰,趴在了车把上,把脸埋在了胳膊中间。

少年急剧生长而显得削瘦的后背弯成了一个绷紧的弓,魏之远终于牵不住心里那块石头,任由它笔直地掉了下去,砸得他从肝胆肺腑一直痛彻了心扉。

“我该怎么办?”

茫茫然间,他心里似乎从十方呼喊乱作一团,逐渐转为渺无声息的万籁俱寂,而后只剩下了这么一句没有答案的问话。

大哥走得那么远。

如果他真的就这么……就这么……再也不会来了呢?

旷达无边的远方,与萤火如豆的希望。

自他出生到现在,“无能为力”似乎要贯穿他生活的每一天。

那天晚上直到新闻联播,魏之远才推门回家,小宝和宋老太忙一起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宋老太问:“怎么样?”

魏之远神色木然地走到客厅中间,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

他逻辑清晰地叙说了整个一下午的所做所闻,而后清了清嗓子,抬起眼,目光在奶奶和小宝的脸上扫过。

魏之远轻而缓地说出了自己的后续决定:“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消息,如果我哥……那以后就是我来退学养家。”

宋老太猛地跳起来,急赤白脸地用脚跺地:“呸呸呸!反话反话,童言无忌!小崽子胡咧咧些什么?”

“奶奶。”魏之远脊背挺直,静静地看着她,“我听说我哥的父母没了的时候,他就和我现在差不多大,从今往后,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他能背动的家,我也背得动,你放心。”

宋老太愣愣地看着他。

小宝的眼圈却忽然红了,一眨巴眼,眼泪“啪嗒”一下掉了下来,她轻轻地拉着魏之远说:“二哥,反正我学习也不好,让我退学得了,我还能当自己是耗子掉进米缸里了。”

魏之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后他似乎是学着记忆里某人的动作,有些别扭的、不熟练地伸出手,轻轻地放在小宝的头顶上。

他说:“你能干什么?你看起来那么小一点,又没有力气,离开学校会被人欺负的。”

小宝不知怎么的,听了这句话,哭得更凶了。

“我哥是拼了命才走到今天的,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就肯定会在开学报到前回来——别哭了,没事的。”魏之远不慌不忙地说完这句话,而后挤出了一个不太成功的笑容,转向奶奶,“以后要是天黑或者刮风下雨,我骑车接送你。”

魏之远竭尽所能地调节家里的气氛、竭尽所能地想要成为一根新的支柱。

然而当夜深人静到来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小书桌后面,却想不出大哥当年是怎么把小宝带大,撑起这么一个四处漏风的家的。

他年幼的时候经常常口出狂言,动辄放出“养家糊口”的厥词来,而今他终于远近无依,一股来自内心深处的惶恐却几乎要把他压垮。

比幼年时期懵懵懂懂、仅凭着天生一点机灵和运气四处流浪的时候惶恐,比拿着钢管面对变态的时候惶恐,甚至比跟着大哥谨小慎微地逃命时还要惶恐。

因为他不能懵懂,不能攥着心口一点热血冲动做事,也没有了那么一个让他翘首企盼的人。

上有奶奶,下有小宝,他得照顾他们,还有对面矮平房里蜗居的麻子哥他妈,大哥不会允许自己扔下她不管的。

他感受到了一种几乎暗无天日的压力。

魏之远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地问自己:“我哥会怎么做呢?”

他靠在椅子上,努力平复着起伏不休的心绪,开始了对魏谦一切的漫长的回忆。

魏之远就像在认真仔细地审一道数学题一样,一丝不苟地推敲着生活中所有的点滴需要,一件一件地思考该怎么解决。

而尽管他做着最坏的准备,魏之远心里却依然不肯承认魏谦是无故失踪了,他始终坚定地认为,即使这个夏天他不会来,下一个秋天到来之前,大哥也一定会回来。

这仿佛成了他心里最后一根浮在水面的稻草。

转眼临近了期末考试,魏之远依然每天会往派出所跑,可他偶尔会得到一饭盒饺子或者馅饼,却没有得到一点关于大哥的消息。

每一次失望而归的时候,魏之远就会觉得自己被逼到了临近崩溃的边缘。

回程正好要经过一段靠近小学校的偏僻路段,这一天天色已经很晚了,魏之远猝不及防地又看见那个变态——由于家里的事,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精力再去跟踪了。

只见那变态手里拿着几根路边买的棒棒糖,正弯着腰对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说话。

那小男孩看起来呆呆的,可能智力上有点慢,男人的语速对他而言太快了,他有些半懂不懂,却本能地感觉到对方有点不怀好意,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变态伸出咸猪手去抓小孩的肩膀,就在这时,他突然从身后被人重重地撞了。

魏之远装作刹不住车的样子把他撞到一边,冷冷地说:“好狗不挡路。”

他已经长大太多,加上黑灯瞎火,对方根本没有认出他,只是突然被撞破,有些慌乱地往旁边缩了一下,魏之远弯下腰拎起小男孩,扔在车的横梁上,不耐烦地说:“坐好了变乱动。”

然后径直把他载了出去。

小男孩果然是反应迟钝,骑出了老远,他才呆呆地看着魏之远说:“大哥哥,我不认识你。”

魏之远:“我也不认识你。”

这种对话超出了小家伙的智力范围,他睁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魏之远一直骑出了窄小的胡同,才把他放在了闹市区的路口:“走吧。”

找不到大哥的焦躁而绝望的心,与即将面对的家里人带给他的压力两相作用,终于点燃了魏之远心里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

而这天晚上的事,让魏之远认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他决定要弄死那个男人。

好像非要这样,他才能找回一点他无能为力的手对生活的控制力。

第三十三章

转眼,一个学期就到了头,期末考试了。

考完试那天,学校里的学生们一窝蜂地涌而出,宋小宝的裙子不小心被一个撒欢叫喊着跑过去的小男孩挂住了,书包拉链正好卡在了镂空的花边上,一下就撕了一条长长的大口子。

小宝狠狠地皱了皱眉,可是毫不知情的小肇事者早跑没影了,她也没办法。

魏之远到家的时候,宋老太还没回来,他看见宋小宝坐在沙发上,腿边放着宋老太平时用的针线盒,把裙子底下烂了一部分的花边全部撕了下来,低垂着头,仔仔细细地把裙边往上折起,笨拙地拿着针线锁一条针脚弯弯扭扭的边。

魏之远问:“你干什么呢?”

他突然出声,宋小宝猝不及防地被扎了一下手,她甩了甩手,呲牙咧嘴地抱怨说:“哎哟哥,你吓我一跳,我这个裙边扯了,缝不上,只能全撕下来重新缝一个边。”

她话音顿了顿,歪头看了一眼:“完了,好像有点歪了。”

小宝同志的手工能力难以企及劳苦大众的基本水准,从来是手比脚还笨的,也从来没有自己缝过衣服,以他们家眼下的经济条件,名牌是不用想,但给小姑娘买一件新衣服还是不算什么的。

可宋小宝这个“有条件要撒娇,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撒娇”的大娇气包却连提都没提。

魏之远才知道,大哥不见了,不止给他一个人造成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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