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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鸟(2)

作者: 江有无 阅读记录

许愿沉浸在被威胁的恐惧中,愣愣站在原地,没来得及立刻动弹。

陶淑君干脆上前两步,捏着她的肩,粗暴的把她搡到门外:“让大家都看看你!看看你这个考这么差的废物!”

“砰!”的一声,厚重的防盗门被关上。

感应灯亮起,许愿保持着双手捏紧睡衣的姿势,呆呆站在门口。

陶淑君搡人力道太重,她脚上的拖鞋掉了一只。

北方冬天供暖足,屋里暖和,许愿穿的是夏天的拖鞋。被关在门外,楼道里没有暖气,她只能光着一只脚踩在地垫上。

出入平安的“平安”两字起了毛刺,硬邦邦扎在脚心,又冷又疼。

许愿没动弹,也没出声。

过了一会儿,感应灯熄灭,楼道黑漆漆一片。黑暗里,她抬起手,使劲擦了把脸。

时间太长,眼泪大多已经干涸,要很用力才能擦掉。

这不是陶淑君第一次把许愿关在门外,她不敢敲门,更不敢哭求。不求还好,如果求了,陶淑君肯定会站在门口扯起嗓子,让整栋楼都知道许愿是个只能考班里四十三名的废物。

陶淑君曾经做过类似的事。

许愿当时难堪得都想去死。

但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前几天刚下过雪,如今正是化雪的时候,温度最低。许愿只有一只塑料拖鞋,身上的小熊睡衣也不算太厚,很快就捱不住,冷得一个劲儿打颤。

她鼓起勇气,哆哆嗦嗦敲门:“妈妈……”

不知道是许愿敲门的动静太小,还是许建达看电视的声音太大,等到许愿的指关节开始隐隐作痛,也没有人来给她开门。

倒是楼上的邻居叔叔突然打开家门:“这时候哪儿有商店开着?我说你就别琢磨买什么汤圆了,又不是元宵节!”

邻居阿姨笑呵呵的:“孩子想吃嘛,好不容易他回来一趟,我出去转转,实在没有就算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许愿猛然绷紧脊背,又徒劳地敲了两下门。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拐下楼梯,马上就能看到被罚站在门外的许愿。

而她面前的大门依旧紧闭着,冷冰冰的,和父母绷紧的脸一模一样。

许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赶在邻居阿姨看见她之前,踩着脚上唯一的塑料拖鞋,头也不回冲出了楼门。

她不想被别人看见。

更不想被别人知道她是个废物。

*

许愿冲出楼门,冲出小区,害怕邻居阿姨会发现她,一直拼命奔跑。等到脚上另一只拖鞋也跑丢了,才喘着气停住。

天色越来越暗,过年时的街道比被狗舔过还干净。街两边的商户全部紧闭着门,严丝合缝,没有任何一处可供许愿进去取暖躲避的地方。

她只能哆嗦着,打着颤,一个人走在街上。牙齿细细磕着,一边走一边发抖。

没有化干净的雪沾在脚底,冷风从睡衣领子里灌进来,浑身上下都在冒寒气。

偶尔有过路的行人朝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急着回家过年,又把视线从这个穿着小熊睡衣、光着脚的小女孩身上移开。

许愿不敢回家,没有地方去,独自走了一会儿,天色终于完全暗下来。

街上一个人、一辆车也没有了。

冷风呼呼刮着,刀子般割在脸上,许愿觉得自己大概会被冻死。

但即使被冻死,也比陶淑君给何老师打电话、邻居阿姨发现她过年被罚站在门外、整栋楼都知道她是个只能考班里四十三名的废物强得多。

怀着这样的心情,许愿没有目的、麻麻木木地继续往前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要走到什么时候,只想离家远一点,离尖酸刻薄的陶淑君和无动于衷的许建达远一点。

风声渐密,有雪花从空中飘下,天气愈发肃杀。

许愿牙齿不受控制磕出咔嚓响声的同时,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和一辆三轮车。

仿佛卖火柴小女孩死前的幻觉,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高高亮着的路灯下,三轮车车斗里的铁桶正缓慢冒着热气。光是看上一眼,被冻僵的五脏六腑似乎都缓了过来。

许愿忍不住用力吸了口气,在阵阵寒风里闻到一点软糯的甜香。

是烤红薯。

陶淑君的发难从中午吃饭时开始,直到现在,许愿已经有五六个小时没吃过东西。

冷饿交加,她瞬间加快步伐,走出几米后,又迟疑地放慢脚步。

全身只有一套睡衣,许愿没带手机,更没有零钱。

但她实在是太冷了,没擦干的泪痕在脸上一道一道结成冰。再不吃点热乎的东西,大概真的会被冻死。

许愿跌跌撞撞朝路口走去,离得近了,才艰难的将视线从冒着热气的铁桶上挪开,看向三轮车旁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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