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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166)+番外

唐轸没有逃——可能是太过震惊忘了,也可能是从未想到过,一时懵了。

“没有道理……”唐轸喃喃道,“百万怨魂的结果分明是应在我身上的,这不可能……注定的事,怎么可能会变呢?没有道理……”

李筠最先反应过来,喝道:“你们还都愣着干什么?!”

水坑和游梁立刻反应过来——对了,此人可是鬼修一道的集大成者,天下再没有第二个比他更精通魂魄功法的人了,一旦放虎归山,没准让他缓个一两年,又能用什么闻所未闻的手段卷土重来。

游梁手中剑一声尖鸣,封住唐轸去路,李筠一把抽出腰间佩剑,连同水坑,三人同时冲了上去。

唐轸本体刚碎,又被不断飞离而去的鬼影反噬,元神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一时间来不及躲闪,先后被两道剑气贯穿。

他僵硬地打了个挺,迎上了扑面而来的三昧之火。

在烈火中,唐轸依然迷茫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水坑身上。

他死到临头的记忆像去而复返的潮水,冲过漫长的处心积虑,冲过更加漫长的、与噬魂灯你死我活的炼狱生涯,冲过上一次的生死与离别……

最后落在了一根羽毛上。

那羽毛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唐轸嘴唇微动,但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有的人一生非黑即白,所有途经过的亮色于他都如昙花一现,飘然一瞬,开过就没有了。

唐轸的瞳孔中放了一个水坑,破败的元神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天道无常,机关怎能由得人算尽?

不知他在最后一刻想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李筠做梦一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剑竟也有一天会见血,还斩杀了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魔头,他保持着无比惊奇的表情,认为自己从此可以卸甲归田,回家将这把中看不中用的佩剑供起来了。

他正在找不着北,韩渊突然怒吼道:“要死了,这边还没完呢,都发什么愣,还不帮我一把!”

李筠被他一嗓子吼回了神,这才想起还有卞旭留下的烂摊子。

他屁滚尿流地御剑落地,见卞旭那献祭之术居然并没有被削弱多少,而方才被唐轸召唤而来的魔气也没有一点打算消散的意思。

水坑立刻掉头,用火圈将献祭禁术重新围起来,让强弩之末的韩渊稍微缓了口气。

李筠不要钱一样地摸出一把丹药丢进了韩渊嘴里,不偏不倚地堵住他后面的话音,韩渊被他噎了个半死,有心想破口大骂,愣是没有腾出嘴来。

短暂的休整与伤药让韩渊裂开的伤口开始缓缓愈合,可惜这些丹药治标不治本,有时水坑一个没守住,冲出来的献祭之术又会给他留下一条口子。

直到这步田地,韩渊终于承认自己可能确实是造孽造多了,这一下又一下好比千刀万剐,滋味别提多销魂。

李筠一挥手,方才被唐轸打落在地的虫子大军们纷纷就地复活,蹦跶着替他探查四下地形,已经残破的斩魔阵,还有卞旭为了献祭布下的聚灵阵全都纷纷传回了他眼里——献祭成,聚灵阵已经没用了。

游梁一个剑修,对阵法毫无建树,皱眉道:“前辈,这不是办法,就算把我们都耗成人干,我看那这献祭之力也难以消减。”

“师伯……”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李筠回头一看,年大大整个人被压在一堆石头下,艰难地扒拉出一条缝隙,露出个头:“我……我我……”

李筠十分发愁地将他挖了出来,感觉以后年大大少不了被他师父修理。

“咳咳咳,”年大大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我知道……此地离明明谷不远,明明谷后连着一片荒山,后面崖深千丈,步步幽险,没有人的。”

李筠奇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人?”

“我御剑掉下去过一次,”年明明道,“我爹把整个明明谷的人都派出来,在下面搜罗了大半个月才把我捡回来……”

李筠:“行了,你那丢人现眼的事先留着吧,带路——水坑你和游梁帮韩渊一起挡一会,其他还活着的人都过来帮我个忙,我们在这个废了的聚灵阵基础上拉一条引灵阵,把献祭之力引入荒山。”

韩渊:“快点!”

李筠飞身带着众人御剑而去,同时口中喊道:“你且忍忍吧,真断成两截,我跟大师兄说两句好话,没准他能把真龙旗给你。”

韩渊差一条龙骨,垂涎真龙旗已久,闻听此言,当场就翻天覆地的文静了起来,再不污言秽语地催促,痛快地说道:“多谢二师兄,你们放心去,我再撑半个月没问题!”

李筠被他谢出一身鸡皮疙瘩,头都没敢回。

而噬魂灯虽然碎了,但心魔谷依然开着,扶摇山上的魔气同样没有退。

严争鸣与掌门印心神相连,感觉到依然有源源不断的魔气从他们方才走过的通道中渗透过来,他便直接问程潜道:“你那个听乾坤有没有告诉你应该怎样将这封印封住?”

“这个不用它告诉我。”程潜收回霜刃,转身望向清安居的方向,“猜也猜得出来……”

严争鸣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当即骇然。

“你不是说我们要把那块石头重新请回不悔台吧?”严争鸣被万丈心魔谷搅起的焦躁随着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已经发泄了七七八八,短暂地回到了他惯常的怂人状态里,“十万八千阶,不悔台,走上去——我的祖宗……你肯定在逗我。”

程潜看了他一眼,表示自己是认真的。

严争鸣头都大了两圈:“你又不是没见过不悔台,我上回才走了一步就被打下来了,等走完十万八千阶,没准就地就能见师祖去了!”

要是放在以前,程潜一定不肯听他废话,早就扛起心想事成石自己走了,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开始意识到,这种态度对他师兄而言反而是一种伤害。

他一辈子的耐心全都透支给了严争鸣,一直等到严争鸣抱怨完,才气定神闲地问道:“你去不去?”

严争鸣闹心地扫了一眼周遭漫山遍野的魔气,肩膀一垮:“……去。”

说完,他提起剑,率先向清安居走去:“试试吧,司马当成活马医,问题总比办法多……呸!”

他的身累嘴贱心里苦,全都尽在这句口误中了。

到了清安居一看,那心想事成石原本像一湾凝滞不动的死水,此时里面却有浮光般的光晕缓缓闪烁,看起来几乎像是“流动”了起来,简直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流淌的光晕像是情人的眼波,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沦陷其中,严争鸣不过看了它片刻,便有些痴地探出了手去。

不过他的手在即将碰到那块石头的时候,总算想起了“真品”就在自己旁边,于是当空转了个圈,迂回着落在了程潜肩膀上。

严争鸣勾住程潜的脖子,十分没出息地长长松了口气,低叹道:“幸好你人在这里。”

程潜没有贸然伸手去碰,他将那块被霜刃撬开的冰心火带来了,这一块冰心火石一端已经裂开,另一边大体还算完整,被唐轸打磨过,能勉强将那石头塞进去其中,短暂地隔绝了缠绕在心想事成石周遭浓郁的魔气。

程潜:“别废话了,快给我用掌门印打开通道。”

严争鸣知道事不宜迟,他一边迅速依言打开通往心魔谷的通道,一边又控制不住心生不忿,问道:“为什么你一直能不受影响?”

程潜隔着半块冰心火,将心想事成石扛在肩头,大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怎知它对我没有影响?”

严争鸣一愣,连忙跟了上去,喋喋不休地问道:“真的?它对你的影响是什么?要是那些乱七八糟不相干的事就算了,要是跟我有关系,你能偶尔表现表现,让我高兴一下吗……你走那么快干什么!”

程潜:“好让你把脑子吹干一点。”

两人这一次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不悔台。

严争鸣的乌鸦嘴再次展现出其绝代风姿,果然说中了——问题就是比办法多。

两人分别试了无数种方法,无论是试图用元神剑将这石头送上高台,还是种种千奇百怪的法宝,在此地居然都落了空。

十万八千阶悬空的不悔台直通天际,高得吓人,冷冷地俯视着众生,容不得半点投机取巧。

程潜率先一步迈了上去,周身真元好像蒸发了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存在的痕迹,他这一步还没站稳,一阵暴虐的罡风自上而下,径直掀向两人。

护体真元早已经化为乌有,手脚沉重得仿佛一幅枷锁,程潜感觉此事自己与凡人无异,他一把抽出霜刃横扫而出,没有真元,所有的力量全都来自骨肉,这一撞之后他手腕巨震,若不是多年来剑法苦练不辍,侧身卸力及时,程潜整个人险些从石阶上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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