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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57)+番外

仔细一看,竟真如那些碎嘴散修所传言,有一蛟龙身影穿梭于其中!

仿佛是跟在青龙岛主身边比较安全,李筠终于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又博闻强识了起来,说道:“那不是青龙,青龙乃上古神兽,怎会在人间出没?只是一头蛟怪,奇怪,蛟怪不是西行宫才有的么?怎会跑到东海来?”

韩渊道:“指不定是哪个魔修偷来的。”

李筠沉吟片刻,将真元注入眼中,极力望去,讶然道:“蟠龙旗——那船上有西行宫人的蟠龙旗!可是西行宫怎会……”

青龙岛与西行宫同列十大门派,地处偏远,一向讲究避世修行,诸事不掺合,而没听说过和谁结仇,怎么会千里迢迢地渡海而来寻青龙岛的晦气?

他话音没落,青龙岛主忽然长啸一声,那海上几乎所向披靡的大蛟闻声猛地跌落水下,惊起的水花一连拍翻了三条船,场中骤然一静,连方才风起云涌的海水海潮一时之间仿佛都平息了。

双方不由自主地罢手,人群中让出一条通路,岛主走上前去,扬声道:“诸位西行宫道友深夜到访,如此兴师动众,不知是有什么指教?”

只听一声号角响起,海上密密麻麻的大船骤然分开两边,一艘蟠龙大船几乎是从黑得看不清深浅的海底冒出来的,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船头,整个人虽然透着一股天人五衰般行将就木的气,却依旧威势不减,目光如有实质,黑压压地在人群中间一扫,开口道:“顾岩雪,百年不见,你这青龙岛主风光不减啊。”

岛主眉头微皱,拱手道:“白嵇道友有礼。”

严争鸣这个掌门当得颇为闲云野鹤,除了刚到青龙岛的时候查阅过几本岛志的大事记,其他便诸事不往心里去了,闻言低声问道:“白嵇是谁?”

李筠同他交头接耳道:“西行宫的宫主,听说都快一千岁了,以前经常有人传说他会是九州之上下一个得道升仙的,如若飞升不了,恐怕他寿元也快要尽了。”

程潜缓过一口气来,挣扎着推开了严争鸣,自己站了起来,闻言奇道:“二师兄怎么什么都知道?”

“闭嘴,没你的事。”严争鸣立刻忘了打听白嵇是何方神圣,低头掐住程潜的脉门,皱着眉查看他的伤势。

两位当世大能的一来一往,已而在众人中引起了轩然大波,讲经堂中一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散修们有胆大包天的,纷纷攀爬到周遭树丛与礁石上,张望议论。

只听岛主平心静气地质问道:“西行宫若是来人,为何不先上拜帖?我岛上虽然不过一蛮荒僻壤之地,难不成不懂待客之道?白宫主这样带人直闯是什么意思?”

蟠龙大船转眼已经到了近前,白嵇道:“白某此来自然不是串门的,五年前,我那不成器的孙儿离家游历,听闻贵岛仙市热闹,便与众道友结伴而来,想凑个热闹,而后通讯宫中,说是见了贵岛讲经堂,有心想长些见识,便以散修之身拜入讲经堂进修,这几年便再没了音讯。我们都当他在贵岛潜修,可是前些日子,我那孙儿留在宫中的本命灯突然灭了,我以搜魂之法召其魂魄,竟遍寻不到,这才知道,他、他……”

白嵇说到此处,竟一时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韩渊听了微微一皱眉,他与他那几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师兄们不同,属于大事小情都要知道知道的主,岛上三只耗子四只眼的流言蜚语都要从他耳朵里过一遍,从未听说过讲经堂里出人命。

岛主一招手,一个弟子便一路小跑着到他近前,双手奉上一本名册,问白嵇道:“不知令孙名讳?”

白嵇勉力抑制悲意,颤声道:“上衍下礼。”

岛主将那名册往空中一抛,嘴唇微掀,念了句什么,只见一本厚厚的名册飞快地从头翻到了尾,未停留一次,便书背向上,掉落了下来。

一旁的弟子道:“岛主,讲经堂中未曾登记白衍礼这个人。”

不远处有人开口道:“或是化名……”

侍立于旁的唐晚秋接话道:“放肆,你当青龙岛是什么地方,容许宵小之徒化名混入?若不是真名实姓,根本不会出现在名册上!”

她一开口,周围一圈人就本能地感觉要坏事,果然,那白嵇听了大怒,须发皆张道:“你是什么意思?”

第43章

唐晚秋可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仅这次讲经堂开始前,她就独自一人在外游历多年,早听说过白嵇那些烂事——这老鬼一族精通御兽之术,又依仗他们养的几条大泥鳅,在西太行一带几乎是半个土皇帝,老不正经娶了数不清的漂亮女修,生了十多个子女。

有道是贵精不贵多,白嵇十多个儿女中无一人成才,不是意外陨落,就是修为不行寿元耗尽,没有一个活过他们这天降神龟一般的老父,这些年来没见他给谁出过头。

这会儿哭孙子倒跟真事似的!

难不成他眼珠子都指望不上,还要指望眼眶子?

唐晚秋气不打一处来,正待呛声,岛主却摆了摆手,止住了她继续搓火。

只听那岛主温文有礼地开口道:“门人年少,出言无状,宫主大人大量,不要同小辈计较,我看眼下还是寻找令孙要紧。这一次讲经堂上所有人的名字都记载在册,令孙确实并未入住讲经堂,或是他一时好奇,后又觉得岛上教授的功法不入眼,自行离去也未可能——但他既然来过,必定有人见过,若白宫主有令孙画像,我可派弟子帮白宫主在岛上问问。”

严争鸣听了有些叹服岛主的肚量,他这掌门人当得半路出家,为人处世上经常办出一些不妥的事来,每每事后才想起后悔,他一边把着程潜的手腕,一边分神听着,顺口对程潜道:“要是有人在我们后山水潭里弄一条长虫兴风作浪,我肯定不跟他们讲道理,打出去了事,更别说还要帮他们找人了。”

程潜好像丝毫没听出严争鸣话里的反省和不赞同,顺着他的话音便道:“该打。”

严争鸣瞪了他一眼,他们平时聚拢真元、锻炼经脉,多少都能懂一点脉象,他摸出程潜方才除了皮肉伤,竟还有不明原因的内伤,气得在他背后狠狠地掴了一巴掌,怒道:“还不调息,哪来那么多废话?”

程潜:“……”

良心呢?他统共就说了俩字。

然而未及反驳,一股暖流已经透过严争鸣放在他后背上的手掌传了过来,直通入四肢百骸,温和地转了一圈,程潜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但他少年心性,不肯承认被大师兄一直照顾的感觉熨帖得很,只嘀咕道:“多事。”

话是这样说,他终于松开了一路握着霜刃的手,专心地收敛心神,默念起清静经。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岛主这个级别的笑脸人,别管白嵇是真心为了孙子还是别有用心,听了他这番话总不好表现得太过,气焰不由自主地矮了几分,颇不情愿地客气道:“是,也请岛主赎罪,老朽子女俱已陨落,只剩下这么个资质不佳的孙子,实在是……”

岛主带着他那特有的愁苦笑容摇摇头,大度地说道:“人之常情,且将令孙画像请出来,让弟子们多打听打听,白宫主也不妨带人暂且在岛上住下,岛上正要考校不才弟子们的技艺,白宫主若肯拨冗指点一二,那便是他们享之不尽的福气了。”

别说白嵇堂堂西行宫主,就算他是一头逆毛驴,此时也让岛主三言两语给顺过来了。

白嵇低下头,眼珠在下面急转了几下,因为不由自主地被岛主带走了话茬,他心里不免有些焦急——白宫主万金之躯,千里迢迢赶到东海,可不是为了他那连名字都要想上一会的孙子。

程潜闭着眼调息,却从头到尾听到了,他有种抓住一切蛛丝马迹往坏处想的本事,此时心里却已经转过了好几个弯,寻思道:“肯定没有这样容易了结,否则为什么岛上刚一乱起来,岛主就要派人送我们离开?”

岛主到底知道什么?那鬼鬼祟祟的周涵正又是什么人?蒙面的都是姓周的人么?岛主方才为什么不寻个由头宰了那周涵正?

还有,为什么唐晚秋警告他们在外面不得提起扶摇派?

雪青又为什么……

程潜一想起雪青,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助他调息的严争鸣马上感觉到,见他忽然面如金纸,冷汗浸过两鬓,唯恐他内伤有古怪,顿时再难以板着面孔,忙将程潜一揽,低声道:“小潜,怎么了?”

程潜心里难受得厉害,可直觉此地并不是说他们门派中事的好时机,硬生生地将话独自咽了回去,只是边忍边低声道:“回去再告诉你。”

这时,白嵇在岛主的催促下没了办法,只好一手指天,从他指尖中飞起了一团浅淡的白烟,而后一个真人等身的青年虚影出现在半空中,那青年面孔模糊不清,飘在空中,一会大眼睛一会小眼睛,总之不大像一个人,可见这白嵇只怕已经记不清他那“宝贝孙子”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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