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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爻(68)+番外

道童听到这,嬉笑的神色一凛:“什么?放干了血?那几个男孩子多大年纪?”

老者道声“作孽”,答说:“都还不到十岁,出了这事,大家伙晚上一起在野外守了好几宿,然后……然后那天,我们全都看见了一道白影,远看像挂在风里的白练,可是转眼就到了近前,当时谁也没反应过来,就听有人惨叫一声,再一看,有个人胸口漏了个窟窿,竟这么一眨眼,被那东西将心也掏了去。官差也吓得不行,说是恶鬼作祟,官府管不了,这才打发老朽进谷来求诸位仙长。”

那道童听了,又细细地询问了几个问题,这才说道:“我心里大概有数了,老丈且不必忧心,先带着小兄弟在谷中休息一宿,容我禀报谷中前辈,明日自然会给你们答复。”

当夜,老者与孙子六郎惴惴不安地住在了明明谷。谷中风清气朗,四处还飘着淡淡花香,是个绝佳之处,六郎却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颠来倒去想的都是那个经历了雷劫的年轻长老,就这样迷迷糊糊地到了后半夜,他忽然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声,隔得很远,六郎只模糊断续地听了个大概。

只听一个男声道:“是,我来路上已经听说了,不过在凡人村子里为祸,也未必是什么棘手角色……唔,不如请程潜顺路去一趟吧。”

又一老一些的男声道:“也好,他七道天劫已过,如今算是历劫而生,本就该离开了。”

六郎原本怎么也睡不着,听见这只言片语,忽然莫名其妙地犯起了困,转眼就迷糊了过去,什么都听不见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他窗外经过,往谷中冰潭之地走去,为首一位老者,鹤发童颜,胖得像个球,一笑就见牙不见眼,身着一套富贵逼人的缎子长袍,腰带上荷包玉佩等物鸡零狗碎地挂了一排,打扮得富贵逼人,活像个凡人员外——正是明明谷主年明明。

年明明身后跟着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只见这中年人眉目极温润,细一看,依稀是当年噬魂灯中逃出来的那元神唐轸。

唐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又有了肉身,只是看来这肉身不大好,依稀带着死气沉沉的病容,不知是夺舍还是用了什么偏门法术。

唐轸手中提着一盏白灯笼,灯笼里面没有烛头,纸糊的内里包裹着一团温润的光晕,也不知是个什么法宝,说道:“此事原是我异想天开,闻所未闻,我自己都没想到他竟能成。”

年明明笑道:“他肉身夭折,是历了人劫,临死忽然有所悟,使魂魄得以进入聚灵玉。偏巧那聚灵玉是先天灵物,内里能汇聚山川精气,魂魄本是不能妄入的,可这小子小小年纪,竟能维持三魂七魄不散、神智不灭,在聚灵玉中挨了七七四十九年,无肉身以为托,竟生生叫那玉磨砺出了元神,这算过了地劫。四十九年前,你将他栖身的聚灵玉送到我明明谷,以聚灵玉为基,经冰潭锻造又四十九年,他忍得住极寒不说,还连过了七道天劫——唉,算来他也不过区区百余岁,已经历经天地人三劫……此子心志之坚,老朽活了这么多年,还未曾见过。”

说着,年明明拍了拍自己的肚皮,面色复杂道:“老朽要有他一半,想必现在也能是个有腰的老头子了。”

唐轸:“……”

他老人家这个级别的大能早已经辟谷,奈何嘴馋,因此这一身五花膘长得可谓源远流长、经年日久。

唐真人噎了片刻,正色道:“还未多谢谷主出借冰潭。”

年明明摆手道:“说什么借不借的,他镇着冰潭,我那群不成器的弟子们免受寒冷,也算享福了。何况像这样的人物,在我区区一个明明谷中挂个‘长老’名号,我们沾光还来不及呢。”

“这位小兄弟对我有恩,当年温道友带着聚灵玉来找我的时候,我便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帮他一帮,”唐轸说道,“只是他虽然机缘巧合在聚灵玉中成就元神,但锻玉成肉身之事真的未曾有先例,我也不知成不成,恐怕旷日持久,他心有挂念太过急躁,便将他的过往记忆抽了出来,如今七道天劫已过,他自聚灵玉中练出的躯体大成,我也是该将其物归原主了。”

说话间,两人到了冰潭,乍一靠近,唐轸就有些承受不住寒意,忙掐了个手诀,脸上的死气更重了些。

再往前走,只听得“哗哗”水声,此间主人刚刚沐浴完,正从滴水成冰的潭水里出来,年明明朗声道:“程潜小友,可是扰你清静了?”

这胖子扰人清静不是一回两回,明明谷里的人不知是什么传统,从上到下都话唠得要死,程潜也习惯了。

他没什么不自在,从冰潭上一层白雾中出来,捡起潭边一身冻硬了的袍子披在身上,走动间不过三两步,那一头泛着冰碴的头发就全干了,长袍也重新自然地垂了下来,这一身千锤百炼的修为几乎化入了润物无声之境。

程潜冲两个人点点头,说道:“谷主——唐兄,我正想去找你,进来坐么?我这里就是有点冷。”

此时正是仲夏,冰潭旁的洞府中没有一点暑气,走进一看,竟是一片酷烈的冰天雪地,椅子都被冻在了地上,上面结着一层冰霜,程潜微微一掐手指,一团暖烘烘的火光便从他指尖划出,落入其中一把椅子下面,顷刻便将上面的冰霜融化烧干了,椅子却没有被烧着一点。

程潜道:“唐兄身体不好,找暖和的地方坐吧。”

至于谷主年明明,他没管,反正那老胖子皮糙肉厚,扛冻得很。

桌上茶壶里的水早就冻成了一坨硬邦邦的冰,程潜拿在手里摇晃了几圈,大冰块这才在真元催动下化开,不过片刻,冒出了丝丝的热气。他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水。

唐轸接过来暖了暖手,这才将那盏灯笼放在程潜面前,说道:“此物当归还给小友了,你这条路九死一生,不易,往后可要多加珍重。”

程潜并不惊讶,显然是知道唐轸曾经动手取走他过往记忆这码事的,他点点头,挥手将灯笼中的那一小团光收入袖中,正色道:“唐兄生死肉骨之恩,往后要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程潜定然万死不辞。”

第50章

清晨,江南的一条商道上被酷暑熏得雾气昭昭,一支赶路的商队被官差截住了。

“站住!卖什么的?下来检查。”

截他们的官差个个带着疲色,显然是已经在这条路上蹲了一宿了,奇的是,这一大群官差后面还跟着两个身穿道袍中年人。这两人并不与旁人混在一起,只远远地缀在后面打坐,不问世事地坐镇在那里。

商队管事的连忙下马来,点头哈腰地说道:“官爷,我们是从北方倒皮子回来卖的,做的都是本分生意,您行个方便……”

说着,便熟练地从袖中摸出一个荷包要塞过去。

那官差头领脸上贪婪之色一闪而过,刚要伸手接,继而想起了什么,又犹豫了一下,偷偷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那两位道爷,咬牙将那荷包推了回去,同时横眉立目道:“做什么?你们这些奸商,平日里不好好做生意,哪里学来这许多行贿手段?滚!”

说完,他伸手一挥:“给我查!”

管事的只好苦着脸跟在官差们身后:“唉,官爷,慢点……扯坏了就不好卖了官爷……”

商队拉了一排大车,果如他们自己所言都是皮料,官差们没翻出什么,头领脸越发地臭,他一转脸,指着商队最后的一辆大得离谱的马车道:“那里面拉的是什么?”

管事的忙道:“回官爷,那是我们家少爷的座驾……”

“少爷?”头领冷笑一声,“什么少爷一个人坐这么大的车?龙子皇孙出门都未必会摆这样大的谱,让开!”

管事的阻拦不住,一群官差已经将那大得离谱的马车给团团围了起来。

只见那头领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巴掌长的木剑,临风作法似的上下比划一番,嘴里叽里咕噜的活像个跳大神的——凡人不比修士,想自己催动符咒,就得完完整整地念出那符咒的密文,有些符咒刻出来如果没打算给凡人使用,便不留这个密文的口子,那就只能在修士之间流传。

好半晌,木剑上的符咒才被他催动,只见木剑尖端竟闪过一道绿光,直指向马车的方向。

头领顿时兴奋了,大叫道:“里面果然有禁品!给我开门!”

所谓“禁品”,就是民间黑市私自贩卖的符咒仙器。

朝中有规定,一切进入民间的符咒仙器都必须得经过天衍处审核盖印,否则真有那些个居心叵测之人,买了什么杀人放火的符咒,岂不是乱了么?

规定当然是有道理的,可这样一来,东西进了天衍处,上下打点不说,还要拖上个一年半载,结果也是绝大部分都不让通过,只有少数得以流出,还基本都是被那些达官贵人、皇亲国戚的瓜分一空,使得民间一件真正的仙器能卖到天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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