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恋君未有期(35)

作者: 绯寒樱 阅读记录

我每梳一下,就仿佛寒的长指缓缓滑落至发梢,满满的,都是他的柔情蜜意,他的缱绻深情。我闭上眼遥想当年他给我梳头的情景,为妻抚秀发,点点画蛾眉,原来我与他早已结了一世的缘,又怎会轻易散了呢!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爱别人,永远都不会!我只要寒,只要寒……

我垂了头喃喃自语,生怕自己什么时候昏了头再做出让他伤心的事。我揪住衣襟痛苦地摇摇头:世间的事全不由我做主,或许明天,我便不再是我了,能留给寒的,也只有这颗心了,只要守住它,只要守住它,寒便会一直都在!我闭目沉思良久,忽然闻到丝丝肉香,这才想起杨严尘来,略一扭头,便瞧见他正架了树枝烤山鸡,面色有些苍白,却沉沉的瞧不出丝毫的情绪。我不由定了定神:我那样说都没什么反应,还真是好脾气,可也实在太无趣了吧。正在胡思乱想,忽见他撕下个鸡腿递到我面前,我故意扭过头:“我要你喂我吃。”

他一滞,我又补充道:“嗯,就用上次我喂你的法子。”我笑眯眯地望着他,希望能在他脸上瞧出点什么:他越是固守那些礼教,我就越是想逗一逗他。他垂下眼,面上却依旧瞧不出任何表情:“好。”我偷偷乐了:呵,看你怎么办,什么正人君子,还不是对个姑娘又搂又抱、又亲又摸的,白白占了那么久的便宜,传出去你的名声还不尽毁?他撕下一小条肉递到我嘴边,我张口咬了,舌尖顺势在他指上一划,他急忙缩回手,眼帘已是越垂越低,我心中正乐得要命,见他踌躇半晌总算又伸手过来,便一口含住,贝齿轻咬,微微吮着他略有些粗糙的指腹,一边偷眼打量他。他依然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手指在我口中逗留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越来越久,每一回总要兜兜转转良久才缩回,再又撕了小块肉递过来。渐渐地,我将他的食指含了大半,舌尖如水中嬉戏的小鱼,悠悠打着转儿,眼见他长睫不住轻颤起来,喉头也频频起落,我猛然一退,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瞬间便睁开眼,见我这般模样,眉头微微蹙起,却耐心地等我笑完才问道:“姑娘因何发笑?”他不问则已,一问我更是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面色渐渐凝重,眸光一闪,自嘲道:“在下这副样子很好笑么?”我乐得险些倒在地上,说话都有些不稳了:“看堂堂盟主这般模样,怎不令人发笑,哈哈哈……”我指着他乐不可支,“方才,方才我都吃完了,你还伸手在我嘴里,难道是要我吃你的指头?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他终于凝眸望我,却一直默然,眼中波澜不惊,如一汪静谧的死水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我想气气他,便道:“我本想看看盟主大人与别的男子有何不同,却发现……”他眼中光华隐隐缭绕,似有别样的情绪:“哦?发现了什么?”我凑近,勾起嘴角一字一句道:“发现……也不过如此,甚至……还多有不如!”

他低头锁住我的眼,幽深的寒潭无波无痕,良久之后,他嘴边似有隐约笑意:“多有不如是吗?可为何姑娘还乐此不疲呢?”我斜睨道:“戏弄盟主岂非是人生一大乐事?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为何不抓住?”

“只是戏弄么?”他又问,我不置可否,只轻轻哼了声,高扬了下巴瞪视他。

“我在姑娘眼里是什么?难道是玩物不成?”许久之后,他终于出了声,可那嗓音暗哑而颤抖,似已无法承受。我耸耸肩:“我可没这样说,都是你自己说的。”他似不甘心,又问道:“那之前的……种种,也只是戏弄于我吗?”他撑起身子凑近,我有些心慌地躲开:“那当然,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我满不在乎地大声说话,仿佛这样才不会慌乱,才能压制住心头点点上涌的悔意。望见他眼中层层涌动的浪涛,我深吸口气狠下心道:“我最讨厌男人自以为是,难道我摸摸你亲亲你,便是喜欢你了么?还敢提什么娶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啊!”

他闻言跌坐回去,身子微微轻晃,眸光竟有些涣散:“痴心妄想?我真的……是痴心妄想么……”我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可徒托空言,别太好高骛远了!我觉得呢,找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最好再带个孩子的,倒是挺配你的!”我都不知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狠毒的话,仿佛不这样说,我便会不得安宁,我便是愧对于寒!可,可他呢?我咬着牙盯了他的脸直瞧,他仓促一笑,却是苦涩得叫人不忍再看:“多承姑娘指点……”

他依旧是好脾气,没有朝我发火,可我的心里却如野火燎原一般灼热无比,竟然,竟然有种想逃的冲动!我死命攥了拳头稳住心神:我没有错,没有错!他怎能有那样的肖想,绝对不可以的!

如此一想,我自觉心肠又硬了几分:若不打消他的念头,那今后该怎么办,所以别怪我说狠话!

抬眼瞧他,只见点点星光映在眸中,竟是那样凄苦而无奈,他幽幽的嗓音似寂寞旅人孤苦的低吟:“姑娘心里……半点都没有我么?那,那为何……还关心我?”我一掐大腿,轻声叱道:“哼,本姑娘看你可怜,就随便说几句软话,那也能叫关心?若论喜欢,那更是半点都谈不上!”他艰难地点头,一双眸子死死盯了我,仿佛在寻找那最后的一丝慰藉:“那,为何……还与我缠绵?”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由怒目而视:“本姑娘喜欢怎样就怎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一下子,他眼中的情绪仿佛再也支持不住,如潮水般倾泻而出,又似苍茫危山上滚滚涌动的十里云雾,顷刻间便席卷了整个天地。他嘴角一勾,带出一抹惨笑:“怎么做……都不成么?”

我不由蹙起眉头:做什么?未及深思,便听见他嘶声大笑起来:“今日才知,我杨严尘是个多么可怜而又可笑的傻子!却为何要到今天,要到此刻,才明白……”他的笑声如凄凄山风回荡在冰冷的峡谷间,透着锥心噬骨的寒意,仿佛独狼在悬崖绝壁间的嘶叫,仿佛孤雁在漠漠长空中的悲鸣,我的心竟是一阵猛缩,微微撇开头阖上眼,却怎么也挡不住那凄楚的笑声不断撕扯着我的心,仿佛秋之悲凉,冬之肃杀,一如寒雪覆盖下的茫茫天地,无一线生机可觅,叫人不忍旁顾,也不忍再听,那是怎样一副苍凉的景象啊,是无望的悲戚,是心死的哀伤,是情衷难诉的怆痛,是生无可欢的绝望……我紧咬着下唇,见他这副模样,我心中的悔意便一脉脉上涌:是我话说得太狠了,都怪我!可,可虽说伤了他的自尊,但似乎也不该是这么大的反应吧,他,不该是宠辱不惊的人么?一时间我心乱如麻,踌躇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口:“你,你这是怎么了?我方才说的,你尽可别放在心上。”

谁知他竟笑得更是大声,到后来竟然猛咳起来,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骇得我以为他快不行了,我心中焦躁不安,却有些怕他这副模样,只躲在一旁不敢上前。他终于撑不住俯下身子,十指深深插入土中狠命揪着。我裹紧了风氅,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却见他身子猛烈起伏几下突然一倾,朝侧倒下,再不动弹,胸前那坚实的泥地上赫然是一滩鲜血。我倒吸了口气:他,他的身子还未复原,可也不至严重到要吐血吧!难道早上那一掌竟真将他打伤了?我揪着衣衫瞧了他半晌,却未见有任何动静,他就那样静静地倒在地上,白衣铺呈于地,本是星辉熠熠的一个人,眼下,却再无桃李之色!我不由伤感起来,再是繁花缤纷,再是芳菲明艳,却怎么也耐不过寒霜冰雪,所有娇红柔绿都摇摇坠落衰败成泥,那一身的光华转瞬间便褪尽了,这留下的只是躯壳,仿佛没有了半点生气……瞧着瞧着,我的心竟有些微微的疼:他,他本是那样雅致的人,眼若繁星,笑似秋水,真真是个君子,却被我胡乱说的几句话伤得那样深,这怎不叫我心存愧疚呢?我咬着牙凝神在他脸上,那黑发纠结,凌乱地搭在胸前,有一簇还滴着血!我心头立时揪了起来,却重重摇了摇头:谁叫你想娶我呢,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敢说这样的话,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我见他半天没有动静,便试探着唤了几声:“喂,喂,你怎么了?”他依旧沉睡如万年冰山,我便起身一步一顿来到他身边,蹲下身子摇摇他的胳膊:“喂,杨严尘,醒醒啊!”他仍是没有反应,手下触感竟是那般冰冷!我顿然心慌起来,急忙伸手至他鼻下,还好!尚有气息,我舒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真是的,差点吓死我了!我想了又想,还是不忍就那样看着,便将他的身子扶正,刚在石壁上靠好,谁知又缓缓倒了下去,重复几次,依然是如此情致,我只得坐到他身边,将他的头靠上我的肩,又拢了风氅在他胸前环紧。他的身子冰冷得不似活人,我紧紧环住他,希望能将他暖热。他似乎无知无觉,可手中却死死攥着什么,我怎么掰他的手指都掰不开,只好作罢:也不知什么好东西,竟要抓得这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