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月光(4)
下一秒,绿毛已经凑了上来,拉过许知月的手强行把人摁在旁边的空椅上。
“妹妹别愣着呀,坐下来跟我们哥几个喝点小酒聊天解闷。”
绿毛的大拇指上套了个很粗的戒指,冰凉凉的金属感透过单薄布料刮蹭着许知月瘦弱的肩头,像某种阴冷的爬行动物。
少女微蹙着细细眉尖,浑身难受得开始起鸡皮疙瘩。
“妹妹,你今年多——”
绿毛那只手正要抚上她的脸,傅屹瞻突然一个扫腿,在众人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将许知月旁边那张塑料椅踢翻。
“嘎吱——”
这种劣质的塑料质量本就差,再加上风吹日晒久了,脆得跟饼干没什么两样,根本承受不住少年此刻的戾气,一下就四分五裂。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一时纷纷楞在原地,表情错愕,连绿毛也忘记了自己刚刚正准备要问许知月什么。
少女更是心跳骤停。
傅屹瞻双眼暗沉沉,眸光隐有血色,瘆人得如同地狱来的恶鬼。
不是没见过他发脾气的模样,可这一刻,许知月还是惊得差点忘了呼吸。
有一瞬间,她甚至以为傅屹瞻会毫不留情伸手上来掐住她脆弱的脖颈,将它彻底拧断。
“就这么喜欢出来勾男人?”
傅屹瞻微低下头,额前浅粉色的碎发遮挡住那道骇人的视线,高挺的鼻梁下薄唇颜色惨白,锋利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与他此刻阴冷的神情一样晦暗冷淡的,是少年人独有的嘶哑声线——
“傅家是少你吃少你穿了?要你穿这种破烂衣服出来卖骚?”
即使早就领略过傅屹瞻这人的嘴有多毒,但这一秒,许知月还是控制不住心脏抽疼。
她红着眼怔怔地望着他,卷翘长睫在冷风中似蝶翼一般颤巍巍,本就瘦弱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
他凭什么这样出口伤人?
他凭什么恶意揣测她,将她的人格和尊严通通踩在地上?
凭什么?
到底凭什么?
许知月是那样不甘与恨,可她随即想到前不久姑婆特意打来电话,话里话外叮嘱她,做人得知恩图报。
从傅太太拿着钱上门的那天开始,她这条命,就是傅家的了。
无论傅屹瞻打算怎么践踏她,她都得感恩戴德地受着。
这就是命。
许知月的命。
在湿润水意即将跌落眼眶的瞬时,少女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它忍住。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即使那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你、跟我、回、回去。”许知月就这么惨白着脸,低声道:“你、不回,我、我也不回。”
在场几个男人面上都写满了讶异。
一般女孩子家听到傅屹瞻说的那些话,还不得气得头顶冒火,操起手头随便哪样物什直接跟傅屹瞻拼命了。
就算是个胆小的,至少也是哭哭啼啼踢翻个凳子跑掉。
可这姑娘的表情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好像傅屹瞻那两句话压根就没在她心头掀起一丝波澜。
她就像是,一个没有喜怒哀乐的怪物。
长发男挑了挑眉,心道:这小怪物倒是挺有意思的。
傅屹瞻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前些天被自己老子关了禁闭,他心头正憋得慌,恨不得找几个倒霉蛋打一顿泄泄火,谁知道这土了吧唧的乡下妹还敢凑上来招惹他。
找死。
他本来不打算欺负女人的,是这小土包子自己硬要送上来给人欺负。
那可就怨不得他了。
“要我跟你回去?”
少年舔了舔齿,黑眸闪着一丝恶劣的兴味,亮得惊人。
他每次琢磨着各种各样的方法去折腾别人时,就是现在这种表情。
许知月看得清楚,自然也心知肚明。
可她仍是点了点头。
“啧。”
傅屹瞻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从椅子上捞了上来。
许是少年力气太大,许知月没来得及防备,鼻尖就这么猛地撞上他坚硬结实的胸腹处。
嘶。
刚才她拼命才忍住的那滴泪,就这么猝不及防掉落,顷刻间在傅屹瞻身上那件粉色的连帽衫晕开一小块。
来自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让许知月有片刻的晕眩感。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气味,介于男人与少年之间的雄性荷尔蒙气息,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清爽澄澈的,像是初夏氤氲着湿润水汽的丛林。
雨水冲刷过柑橘与鼠尾草,变成一种接近透明的香气,毫无攻击感。
这一点,倒是和傅屹瞻本人花里胡哨的穿搭还挺不一致的。
许知月胡乱想着,很快站稳脚跟,拉开与他的距离,同时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尖。
也不知道傅屹瞻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浑身上下硬得跟石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