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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50)+番外

这一发不可收拾,只把普庆皇帝折腾得焦头烂额。邹燕来等人趁机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废除通票布票纸卷,并起复颜甄。

群臣皆跪地复议,普庆皇帝感觉自己成了个孤家寡人,心中对颜甄的憎恨与畏惧更上一层楼,然而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挥手批复。

这一场混乱无疑给了顾怀阳等人浑水摸鱼的好机会。他虽然一直暗中动作,更有施无端等人偷偷联合散部修道门派,集合川流细涓以成江海之势,以各种阴谋诡计分别捣毁密约七大阵眼,却并不上台面,甚至偶尔还出兵,装模作样地帮助朝廷剿个把山寨的匪徒,本想等时局再乱一些,家底再厚一些再有所动作,谁知便出了普庆通票这么一桩事。

通票圣旨才一下来,施无端便算准了这个笑话的结局,海宁郡虽地处偏远,却是第一个背着大额草纸破布进京哭穷的,同时发动商会,从四处搜罗通票卷,大量交易通票,之后,又分以各种渠道,将网罗来的大量通票神不知鬼不觉地兑换等价金银。于是等通票一文不值、直到被废的时候,有心人才惊讶地发现,市面上的金银竟比之前还要少,也不知都去了什么地方。

乌烟瘴气——除了乌烟瘴气,简直无所形容普庆的这破破烂烂的江山。

颜甄复职以后第一等事便是追查金银下落,同时密信三大教宗,召唤各大门派与大周山集会,眼下局势纷乱复杂,迫在眉睫,不说别的,单就密约失效一事,便已经叫人胆战心惊。

邹燕来等人也密谋放出了大周山会盟的消息,果如白离所料,原本还在谨慎观望的施无端等人因为海宁一夜暴富,又加上练兵多年,蠢蠢欲动,已经打算磨刀出手,此刻韬光养晦多年的红巾军就像一只张开了嘴的野兽,随时准备上獠牙。

施无端的第一个目标,便瞄上了不周山会盟。

普庆二年末,三大教宗领袖齐聚大周山,施无端偷偷调兵遣将,布下陷阱。

白离未曾露面会盟,他出关以后,几乎只见邹燕来一人,在平阳帝都深居简出,像看热闹一样地看着这些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终于也准备动手了。

从始至终,他心里从未曾有过皇室或者朝廷,只装着一个人,一件事。

一个人,是那个伤他至深,叫他爱之深恨之切的男人。

一件事,是要剔除自己身上所有的软弱,不顾一切地变得强大、再强大一点。

总有一天,世间没有能束缚他之物,总有一天,世间没有能阻挡他之事。

那小院子里,被血所缚,任人宰割的事,发生一次足够了。无端,这些许年了,如今你我可又要碰面了。

这个时代已经降临,所有人都已经入局。

然而英雄也好,美人也罢,尽管都是钟灵毓秀的人物,却也都是要看时局的,哪怕你盖世英雄,绝世美人,一生的光阴也不过浅淡的几笔,对了时局,便能走得远一些,错了时局,也不过被湮灭在滔滔浪潮之中。

纵然万般不甘,也不过归根到底一句——恨此生为人,江河万古,无能为力。

石破……又怎么会让天惊呢?

第四十六章 起事 …

这时候,西北蝗灾,流民四处乱窜,爆发了又一次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一次镇压未果,竟被杀红了眼的锄头军占了三十六个郡去,其中不乏有关外游牧族人浑水摸鱼,十分棘手。普庆皇帝三次增援,战事都在焦灼,无法,只得又一次调集各地军队增援西北。

于是东越上国的文武百官们又得意洋洋地回了朝,第十任皇帝即位,第十次改国号,可惜第九任皇帝在位仅四天,连“首辅大臣”都已经记不清楚这国号该是个什么东西了。

顾怀阳养兵千日,于是这年八月十五中秋夜,趁月色正好佳节时分,李如霜便带着三千轻骑突袭海宁北部的淮南郡。

那淮南本是顾怀阳的老家,距离海宁极近,曾经也是山匪横生的。自打顾怀阳受了封,做了个什么狗屁将军,竟十分兢兢业业,将海宁周遭、曾经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大土匪给扫荡了个干净。

淮南与海宁商务往来本就不少,淮南的巡抚大人更是没少从施无端这边得好处,每次见到顾怀阳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把酒言欢无不畅快,乃至于淮南出事,海宁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几次三番加上“有心人”挑拨,淮南巡抚求援剿匪,一个顾怀阳大将军竟然管起了两地的防务。

李如霜带三千人奔袭淮南无异于监守自盗,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可怜那淮南巡抚半夜里被人将脑袋割了下来,还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做了什么与虎谋皮的事,巡抚宅邸也被抢劫一空——吃了人家的,总是要吐出来的。

过淮南到边西,边西南部小镇长净城守觉着这些个红巾军简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眼前一黑,忽悠一下就兵临城下了,城守傻愣愣地站在城楼上,先给了自己俩个大巴掌,打完以后觉着火辣辣的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做梦,于是两眼一翻,竟当场晕了过去。

自长净城,流言四起,各种市井传说,简直将那红巾军说得神乎其神,仿佛一个个都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虎狼之师。边西安稳久了,自长净以后十八个城池相继被破,三月后孟忠勇率领兵力增援李如霜,边西、淮南、海宁等南方几大富庶之地,竟全归到顾怀阳囊中。

顾大将军高挑“忠君”大旗,效仿一代又一代这样不要脸过来的先人们,自称“勤王之师”,宣布要去狗拿耗子地清一下“君侧”,颜甄这个耗子自然不肯让他随便拿,于是硬是咬牙切齿地从刚刚有稳定下来的意思的西北分出人手,集结兵力到了边西东边的嘉穆关,两方对峙起来。

然而这些都只是噱头,陆云舟还在设伏,施无端早已经带人偷偷离开海宁,随时关注大周山的三大教宗会盟。

顾怀阳两边兼顾竟还能游刃有余,可见有人也是天生做大事的材料,不但如此,他到了此时此地,还不忘敛财——打仗不光要有勇有谋,最关键的是兵强马壮,而兵强马壮是要靠钱来堆的。

海宁茶向来质地优良,达官贵人乃至商人员外,但凡家里有些家底,无不存上些好海宁茶待客,极品海宁茶向来是皇宫大内的贡品,市面上因为海宁动乱,商路不通,自海宁偷运而出的茶叶与刺绣思品简直卖到了天价。

知道内情的人可能会有疑问,海宁商会最大的东家其实就是顾大将军本人,他又怎会封闭海宁的商路?敢情施无端不在,顾怀阳闲来无事,便以其不同寻常的雄才大略想出了一个主意——自己打劫自己。

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然后使劲折腾,生生地将海宁茶给炒了起来。

国家动荡,普庆皇帝喝不下茶——因为败家败的是他自己家。

颜太傅也喝不下茶——因为他虽然遭皇帝记恨,却实打实地是个大忠臣。

乃至朝中一干为各地战事焦头烂额的将领臣工也喝不下去——国家危亡,他们忙着文死谏武死战,不敢片刻休憩。

可是四品五品六品七品的无数大人们,以及他们的三姑二舅小姨子们却是喝得下的,只要战事未波及到家门口,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事便依然是请客送礼行贿敛财。

战死和冻死的骨头不分彼此,朱门酒肉依然臭得发慌,顾怀阳心安理得地认为,将来他带兵打过去,最要紧地便是先把这些三姑二舅小姨子宰干净,在此之前,叫他们从腰包里掏一点军费,也是非常理所当然的。

且说大周山会盟,气氛极紧张,颜甄并没能直接到场,只派了他的同门邹燕来代为参加,以及颜甄的另一位同盟者,出身玄宗的张之贤也到了,朝中两大重臣同时压轴,与玄宗掌门碧潭真人,大乘教宗宗主执叶大师,并密宗的一个瞎眼婆婆广灵婆,各自带领自家弟子,齐聚大周山,商讨密约大计。

这本是不用商讨的,三大教宗之所以势力长久,就是因为密约将三者栓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都知道,眼下最好的做法便是假装密约还在,各教宗自发坚持原来的规则,虽然绳子断了,但是依然一起蹦跶。

这点非常容易达成共识,以至于三方一见面,先来一番苦大仇深地各叙衷肠,慷慨痛陈报国之心一番,然后恨不能指天发誓绝不因为密约失效而违背祖训中的一条。

然而密约……终究还是被毁了。

半崖与碧潭偷偷商议,近百年间,朝政一直是密宗的人把持,按理颜家人早该交出权柄,先前密约还在,铁律规定三大教宗不得因此发生冲突,而朝中首辅,一个教宗最多能连任两回,此时密约毕竟已经作废,颜甄又权倾朝野,万一他到时候赖账,该如何是好?

执叶大师更是张嘴闭嘴念诵经文,每日吃喝拉撒连房门都不出,也不知在屋里参什么禅问什么道,一副即将飞升的仙风道骨模样,大乘教宗教众更是或有意或无意地避开与其他两派人的接触。

大乘教宗向来超然物外,执叶大师认为,到了自己这一代,修行的时间本来便已经极少,被各种俗世所累,不得清净,眼下局势未明,密约终于不再,总算能缓一口气,往后退上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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