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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52)+番外

“不尽然,道玄也没有这样的本事。”白离带着一点笑意,好像回想着什么似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他十来岁的时候,非要拉着给我算命,弄出了个什么九星层递式,虽然没见他算出个什么,却将雷也招了来。”

邹燕来心里一动,这阵法直窥天机,若不是天分非常者,万万不可窥其门道,忍不住问道:“九星层递?”

“怎么?”白离挑起眼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笑意仿佛散了,只剩下冷冷的光。

邹燕来忙道:“不敢,后学本是凡人,不敢窥视天命。”

天命……一生有两颗命星。

白离想起施无端稀里糊涂地说出这句话来时的模样,他想着,寻常人不过一颗命星所束,终生走不出星辰的轨道,他却要有两颗,老天是要将他牢牢地绑起来么?

这世间原本真有一个人真的能绑住他,他也曾真的想要和那人留在那边陲的小郡里,每日吃茶听书,悠闲玩闹,可是人家……偏偏不稀罕。

就在这时,突然阵中动荡起来,显然是半崖真人和蒋崇文找到了破阵的法子,那小小的结界里地动山摇起来,衣冠不整的玄宗精英们围城一圈,盘膝而坐,加持念诵,竟是要用咒文之力破除阵法束缚。

半崖高声喝道:“保守元一,排除杂念,所谓阵法不过是幻境的一种,若你心如明镜,便没人困得住你!”

这当然是句废话,人生于世间,吃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如何能心如明镜?

土地隆起,每个阵法中都有各自的规矩,只要按着这个规矩来,便是被困于阵中的人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阵中的东西,邹燕来小声对白离说道:“这阵中困住人的是山岩土堆,走的是‘土’字诀,他们方才烧去自己随身物品,此刻便是拴在身上的线索断了,只要在算出阵中横式,按其规律便可变动土地山峦,可以破除障碍。”

白离优哉游哉地看着,笑道:“若这样简单,施无端还能说是诡计多端么?”

他似乎为此与有荣焉一般似的,总认为那人是特别的,谁也比不上他,除了自己,没人克制得了他……杀得了他。

果然,阵法应声而破,一声巨响,挡路的山峦仿佛被人生生拔起扔在了一边,然而就在这时,不对劲的地方出现了——那山峦之下,什么都没有。

半崖和蒋崇文同时呆住了。

这可比当年困住夏端方的阵中之阵高级多了,一座山,如何能在一片虚空虚空上挡住他们的去路,那他们是站在什么地方的?那山又是长在什么地方的?他们该往哪里走?走到虚空上会掉下去,还是……

邹燕来眉头倏地一皱,对白离说道:“玄宗教派中自有一物名为‘虚空’,便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的意思,若是什么都不存在,人自然是无法走上去的,然而若是什么都不存在,山又是如何架上去的,那山岂不也成了虚空?”

一群密宗的术师们窃窃私语,摇头的摇头,思索的思索。

白离“啊”了一声,摇头笑了起来,说道:“虚空本身岂不是也不存在,若如此,他们瞧见的又是什么?”

邹燕来叹道:“这个麻烦得很,他们恐怕真的走不出来了,这是什么阵?我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就在这时候,突然,赵承业惊叫了起来,指着身边一名弟子说道:“你……你的头发!”

只见那人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来,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是如此,皮肤飞快地发皱,头发像是被霜雪染得一样,地上草木瞬间破土瞬间发芽瞬间枯荣瞬间换代,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楚。

修道中人本身便能沟通幽冥万物,自有延年益寿之道,百岁千岁也不过等闲,那阵中的时间竟仿佛真的白驹过隙一般,飞快地加速,百年一弹指,千年一刹那。

“不好!”邹燕来猛地站起来,“这不是阵中之阵,是阵法中掺杂了幻境,除非设阵的人,否则无法分出那里是幻境哪里是阵法,若是幻境,人在其中老死,破境而出时却不过如大梦一场,可若是人本就困在阵中,又在幻境里被加速光阴,便可能真的……”

白离不言语。

邹燕来道:“魔君,若不制止,恐怕这些玄宗同道们……”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白离轻轻地说道,“他又没有现身,那些人的死活,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就知道这魔君满是为一己私心,根本不把教宗放在眼里,邹燕来眉头一皱,进言道:“魔君细想,若是任叛党困死玄宗精英,他们恐怕根本暗中进行,不会现身,那施先生并非俗人,恐怕也没这个兴致来收他这原本同门师叔的尸体。”

白离眯了眯眼。

邹燕来一见有门,立刻献策道:“若我们突然插手,叛党定然不甘心就此功败垂成,到时候那人必然现身,您看……”

“你不必说了。”白离从藤椅上站了起来,冷冷地扫了邹燕来一眼,“我知道你想要什么,用不着拐弯抹角,直说便是。”

“是。”邹燕来忙做恭谨状,“下官请魔君破阵。”

只听白离轻哼一声,身如鬼魅一般,突然下山,这时,一阵狂风掀起来,仿佛要将整个山谷也毁去似的,那风来自四面八方,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地往那阵中挤过去。

邹燕来大惊失色,叫道:“魔君!”

他却根本找不到白离人在何方,仿佛他无处不在,日光隐形,铺天盖地的黑影笼罩了整个山岗,术师们各自念起咒法以自保。

传言上古有小世界,或放入水球中,或放入火球中,世界之外皆为神灵,弹指即可将其毁去,小世界中虽山川河流各自俱全,却抵不住界外之人团掌一压。

白离便是借着无与伦比的霸道外力,要用使巨风将那阵法挤碎——他说破阵却果然破阵,丝毫不考虑阵中之人是死是活。

只听一声巨响,原本正在想方设法对抗阵法的蒋崇文首当其冲,竟被内外两道对抗的风力生生穿透,胸口破了一个碗大的洞,鲜血喷出,登时躺倒在地,竟是死了!

那突然碎裂的阵法中幻境与阵法相冲更加混乱,饶是半崖功法深邃也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一时竟不知今夕何夕,头发半白半黑,一脸懵懂。

破阵的刹那,中间困住的功法稍微低微的弟子便都吃不住,各个倒下,不知是死是活,唯有半崖等人硕果仅存,狼狈极了。

“阵法破了。”黑影渐渐归一,白离重新出现在邹燕来面前,然而他却没有等邹燕来的回答,只是抬起头往远方看去,那里有一个人影,逆光而立,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长袍,手执一根崩断的细线,以白离的目力,竟能看出他的手指被突然崩断的线勒出的血痕。

“无端。”白离近乎痴迷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见你一面,当真不容易。”

他们相对极远,却仿佛面对面说话一样,施无端身后,还穿着乞丐装束的夏端方等人站了出来,与他们遥相对应。

“是你啊。”施无端好半天,才慢吞吞地叹了口气,眉目不惊地打量着他,“魔君甫一出关,便在此等候,我辈当真幸甚。”

白离笑了起来,话音更见轻柔,他说道:“对你,我可不是要阴魂不散么?不但如此,还要阴魂不散一辈子。”

施无端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在下何德何能。”

第四十八章 相杀 …

施无端说着,目光缓缓自他身后的邹燕来等一干密宗高手面上划过,落到邹燕来身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拱手故作惊诧道:“怎么邹大人竟也在这里,不知是有何贵干?”

邹燕来意味深长地低头看了一眼狼狈不堪的玄宗众人,面上笑得春风拂面地反问道:“那不知,施先生到此是有何贵干呢?”

就在这时,山谷先开始响起惨呼,邹燕来一惊,低头望去,只见一队不知何时埋伏在此处的兵马竟已经将受创严重的玄宗等人围了起来,自山坡上冲下的骑兵,各自手执拿利器,当中不乏一些修道法器,可见是专门针对教宗的骑兵。

然而他们进退有度,行动迅捷,相当有序,作战竟像是真正的军队,而不是大多数修道之人自高自大地各自为政。

邹燕来心里一跳,心里想道,顾怀阳……几年不见,他竟然已经有这样的实力了?

这支在朝廷的忽略下默不作声地生长起来的势力,突然之间将会成为整个普庆最大的一块隐患。

施无端……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只听咬人不叫的施无端抖抖袖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勤王之师,自然是前来斩杀佞臣,匡扶社稷的。”

邹燕来道:“下官竟不知当中有什么误会,叫施先生把这些玄宗道兄们当做……逆臣贼子?”

施无端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玄宗向来名门大派,乃社稷之重臣,为皇上与诸位大人所倚重,却暗藏阴私,同门相残,乃至于篡位夺权,妄议朝政,出尽奸佞之人,个中小人比之邪魔歪道更有不如,如今我等勤王清君侧,第一个要清理的,便是这专出天子近臣的大教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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