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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385)

他看着张猛,他知道那刚毅的眼神用不了多久就会冷漠,从一名身手矫健的队员,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小官僚,也用不了多久。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邵万戈听说他攀上了一门好亲,或许人生的境遇就是如此吧,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他很想挽留的,不过憋了好久,却是一句冷冰冰的话:

“想清楚了?真的要走。”

张猛怔了下,眼前掠过的是娇靥如花,已经暗暗滋长的情愫让他没来由地反感自己曾经的工作,那血腥的、罪恶的、无耻的罪犯,他受够了。于是他一挺身道:“想清楚了,要走。队长,您骂我吧,我是个逃兵。”

“确实是个逃兵,为了女人当逃兵的,在二队占一半还多。”邵万戈莫名地笑了笑,又说道:“警察是人,自然不缺少七情六欲,爱情、亲情,很多情都是我们身上挣不脱的锁链,只是我有点意外,没想到第一个走的是你。”

“对不起,队长,我……”张猛拙于表达了,他甚至看到队长忧患的眼光中,心里几乎就要动摇了。

“没什么对不起,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有所得、必有所失,没有永远不后悔的选择,希望它是你心安的归宿。”邵万戈轻声道着,提笔签上了名字,还给了张猛,摆摆手。张猛怔了良久,没想到如此简便,他庄重的向队长敬了个礼,然后,拿着调令,抹了把脸,逃也似的出去了。

“张猛,你要走了?”周文涓在办公室门口,像等着他来。

他匆匆而过,掩面而逃。

“张猛,你真的要走?”老搭档熊剑飞站在楼道口堵着,两眼如炬。张猛想逃,几次被堵住了,堵得急了,他强行撞开了熊剑飞,飞奔着下楼,背后传来的熊剑飞气急败坏地叫骂:“牲口,你个王八蛋,没卵子的怂货。”

“张猛……”

“张猛……”

“张猛……”

声音回荡着,都是曾经亲如兄弟的战友,他无颜回头。他逃啊,他逃得心慌意乱,他逃得面红耳赤。当他逃上巷口已经等了很久的车上,再回头时,他看到了大院里,奔出来的同学、同事,那么急切地、那么痛惜地,在看着他。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这些年在一起的汗如雨下、在一起的摸爬滚打。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这短短一年,和这些兄弟背靠背,哪怕是命悬一发,哪怕是生死搏杀。

那一刻,他突然心痛如绞,掩面而泣。

车走了,开车的是个女人,董韶军认识,羊头乡的女村官,厉佳媛。

路虎,车号8188。

……

这一天是仲夏的一天,不同的城市、不同的人、不同的环境和心境,都在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二队又流失了一位警员,许平秋知道消息还是像往常一样喟叹了好久,再崇高的事业也敌不过柴米油盐,大多数流失的队员都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生活问题。而且二队的工作压力也确实大,在这里的警员,一年接触的案子,可能比派出所片警一辈子见过的都多,每个人的付出都是巨大的。在走的时候,不管是他、是市局主管刑侦的苗局,还是作为队长的邵万戈,都不会苛求的。

“许处,去哪儿?”司机问,惊省了车上坐着的许处长。

下班时间了,没说回家,却来了五一路上,许平秋回过神来,道:“哦,就到这儿。”

就到这儿?司机有点迷茫,这位刑侦上的大处长,全省的总队长,外面听起来威名赫赫,可呆久了,发现他神经质的时候很多。这不,许平秋干脆让停到路边,他下车了,摆摆手打发着司机,看样子是想自己走走。

司机一走,许平秋拍拍脑门,想想自己刚才想到哪儿了,却是想不起来了。他自嘲地笑了笑,只觉得或许是年纪真的越来越大了,很多年前的事记得很清楚,刚刚想的却忘了,难道这是要衰老的迹象?

对了,二队队员流失的事,是张猛,他倒不惊奇于这个孩子攀上了什么土豪,只是有点惊讶,是市局局长王少峰亲自打电话安排的。从公安上到司法上对这位副厅来说当然不算什么难事,可单单注意这么位小警员就像怪事了。他思忖了好久理不出头绪,干脆不去想了,走到人行道上,倚着一家不知名单位的外墙,习惯性地点了根烟,抽着,等人。

这是他从警多年来的一个习惯,在最早当刑警队长时,已经习惯于躲在暗处盯嫌疑人,包括自己人。用这种方式,他挑到了很多优秀的队员,因为只有在不刻意做作的时候,才会反映出一个人真实心态。

对了,他又想起一年多前,连夜追踪那拨跨校打群架的坏小子……他笑了,谁能想到,在那拨坏小子里,还会有一位用一年时间就走上全省刑侦研讨论坛的人呢?盗窃耕牛案的余威到现在都没有结束,不少省份通过刑侦部门调取本省的详细案情观摩学习。省厅主导犯罪心理学研究的史清淮科长仔细研究过后,正在编写一例犯罪心理描摹的实例。据说几次联系乡派出所,那位“敬业”的所长都不在,让史科长直叹基层辛苦如斯了。

这家伙绝对不是敬业,许平秋几乎能百分百肯定。但级别和环境差得太远,他也无从去了解余罪在乡下的世界的,不过他相信,应该很精彩,或许还有利可图,否则不会这么乐不思蜀了。

正想着,他看到了今天的目标,掐了烟,慢慢地跟了上去。

“一二一、一二一,前后对齐!”

“一二一、一二一,安全第一!”

几声慈祥的太原话,听起来那么的悦耳,一个穿着交通协管服装的老人,举着小旗,带着一群小学生从学校出来了。他兴致勃勃地走在最前,不时地喊着朝后看,偶尔嬉戏打闹的孩子,他忙不迭地奔上去,拉开来,一路护着这支特殊的队伍走到人行道前,讲着过路要点,然后挥着黄旗,带队过路。

长长的车龙,在这支队伍面前齐齐停止,像行着一个严肃的注目礼,不少头伸出车窗的,向这队伍打着招呼。过了路,排好行列,等着家长来接,那些幸福地扑在父母怀里的小学生,回头不忘很崇拜地招手,说一声:

“马爷爷再见。”

“警察爷爷再见。”

“马爷爷,你小心过马路。”

“……”

马秋林乐呵呵地招着手,一一回应着,直到把最后一个小女孩交给父母手里,来迟的父母很歉意的和老师,和这位义务协管道着歉。马秋林逗着嘟着小嘴的女孩,不知道答应了句什么,那小女孩和他拉着勾,高兴了。

“马老,您还挤公交回去啊?”班主任问,是位年轻的姑娘。这位退休的警察已经在学校就职数月了,比校长的风评要好很多,六个年级的小学生,都喜欢这位讲课风趣的警察爷爷。

“哦,我估计今天有人请我吃饭了,您先回去吧,吴老师。”马秋林笑着辞道,以他的眼神,早窥到躲在暗处的许平秋了。

老师告辞走时,异样地看了眼许平秋。许平秋笑吟吟上来,直喊着师傅,要握手时,马秋林却是端着架子,把手背起来了,许平秋诧异道:“哟,师傅,您对我怎么这么不客气?”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过我提前堵你一句,我现在工作很稳定,想挖我墙脚,没门。”老马得意了,背着手,且行且说。许平秋笑着和他并肩走着道:“您不退休了吗?还有什么工作?”

“我喜欢的工作呗,还别说,一天走上几公里,和孩子一块玩玩,什么脑神经衰弱,不治自愈,我现在好得很呢,其实早该出来了。”马秋林道。

“不是吧,我打电话师娘接住了,好像她不是这样说的。”许平秋笑道。

“她嫌我吃饱了撑得,呵呵,我还觉得她想不开呢,还想在岗位赖两年,等着调工资……对了,示范小学正式聘请我当课外辅导员,月薪六百。聋哑学校也开出了正式聘任书。”马秋林道,似乎这个价码很有自豪感似的,许平秋泼了瓢冷水道:“看门的都不止这么多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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