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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451)

“哦,他参加了。”

“那为什么请功报告上,没有看到他的名字,主办怎么是李逸风?这是个什么人?”

“那个……主办确实是李逸风,他带头揭的英雄榜,余罪同志确实参加了,不过他个人放弃这个功劳了。”

“放弃!?是你们有意打压他吧?”

“不不不,绝对不是,情况是这样的,我们下面也是想照顾羊头崖乡这位叫李拴羊的协警,准备把他转成合同制民警,在硬件条件上还差了点……余罪同志就主动退出了,把功劳让给这位乡警,不过这位乡警表现相当出色,在上海和刑警抓捕武小磊的时候,还受了点伤……”

“好了,我知道了……”

许平秋扣了电话,扣下的一刹那,他心里泛起着一种异样的感觉,警察这个职业他干了几十年最了解,行内人对于功劳的追求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像商人逐利、文人求名一样,那是对付出的一种肯定,也是升迁的台阶,真正舍得放弃功劳的警察还真不多。

“发生了什么事?这小子变性子了。”

许平秋喃喃地道,想了很久,想不明其中的所以然。不过他知道,那位他一眼挑出来的奇葩,在最基层的警务历练中,已经变了样子……

……

同样在这一天,袁亮太原机场外等着接机。来了两辆车,就为对嫌疑人的一个承诺,这种事可是他头一回遇到,心里有点怪怪的。

熙熙攘攘的客流中,出现的第一眼,他便看到了一组奇怪的队伍,余罪带着头,李逸风牵着个小孩,还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和另一位少妇并肩走着,提着一大包行李,李逸风远远地招手。

“快,换件衣服,咱们这儿冷,小石头没回过老家啊,看这样细皮嫩肉。”余罪说着,李逸风和小孩商量着,那姑娘从行李里找着秋装,给孩子换上,旁边那位少妇一直默不作声,像睹物思人一般,总是眼圈红红的。那位姑娘总是陪在身边安慰着。

是陈琅,接到的是武小磊的儿子和老婆,一起回沁源县看看,从来没有去过的婆家。

李逸风带着这一家子上了车,余罪和袁亮一车,前行着,又一次重复着回沁源县的路。

走着的时候,袁亮总是不时地笑,看着余罪笑,余罪也在笑,笑着半晌,问袁亮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呀,你真可以,把陈琅给拉上了,接小孩吧,把娘也给带回来了,从我认识你到现在,正经八百的警务,好像就没办,我严重怀疑,你懂不懂啊?办案民警未经许可,理论上是不能直接接触嫌疑人家属的。”袁亮道。

一是为了安全,二是为了防止滋生腐败,阻挠办案,这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最起码在判决以前是不行的。余罪撇着嘴道:“既然知道我不懂,提醒个屁呀?什么规章制度,净扯蛋。都遵守制度,环境还能差成这样?”

“哦,看来你恢复了。”袁亮道。

“什么恢复?”余罪不解。

“你一开始大放厥词,基本就恢复心理创伤了,这我就放心了。”袁亮笑道。这下倒把余罪听愣了,一愣旋即又笑,两个人在一个曲折的案情侦破中,已经有了很多默契。

一路说的是家里的事,刘继祖已经被释放,对于他,局里作了不予追究刑事责任的决定。艾小楠从医院出来直接回家了,不过她的事还没完,暂时监视居住,这几乎是形同虚设的,你就不监视,她也不走。

还有更让人唏嘘的是武向前和李惠兰,两人在清醒后,又相携着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把这些年窝藏和包庇儿子的事,声情并茂地交待了一番,据说把记录的民警都听得哭鼻子了。

这不是来自首,是来给领导找麻烦,顾局又是把局里所里几位女警通知到场,温言劝慰回家,听候处理。

这个不重要了,仅仅主动对受害家属赔偿这一条,足够在法庭为他们赢得主动。

两人唏嘘着,一路急驰,快到沁源县的时候却有点近乡情怯了,对了,谁去送孩子?这个案子行内叫好,行外可是叫骂,袁亮和余罪的感觉如出一辙,仿佛做了错事一般,都有点怯,快到县城的时候,袁亮和他还有争执着:“你去啊。”

“凭什么我去?”

“你脸皮厚。”

“废话,你脸皮好像薄了。”

“那让李逸风去?”

“我们在飞机猜拳了,他也不去,非要一起去。”

“……”

争论未定,终点渐到,两人的脸皮果真都够厚,想了想还是结伴来了,车停在五金店门口,那两位老人依然故我在忙碌着,一个守柜后,一个柜前忙,辛苦也许是他们生活的麻醉剂,只有这样才能忘却失子之痛似的。

“李阿姨,还认识我吗?”余罪厚着脸皮上来了。

李惠兰看了眼,状若不识,不过他看到袁亮时,还是怔了下。

“武叔叔,你认识我吗?”余罪厚着脸皮,又和武向前说话了。

“你……你还来干什么?我都自首了。”武向前有点愤意地道,可即便有忿,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抓你们儿子,我知道我在你们眼里是个恶人……那我就恶人做到底,把你们孙子也给抓回来了。”余罪严肃地道,两位老人一惊,看到了后面又一辆车门洞开,看到了陈琅,李惠兰赶紧从柜台后出来,当看到抱着孩子的少妇时,李惠兰状似雷击地愣在当地,激动、欣喜、悲伤,那种种复杂的表情聚在她脸上,一下子无法自制了。

“奶奶,您真不认识?”陈琅拉着胳膊,催促着:“他是小石头啊,小名还是您取的。”

“哦哦……这是……娜娜……孩子,孩子。”李惠兰惶恐地伸手,那孩子认生,躲在母亲背后,少妇抹了一眼泪,抱起孩子,走到李惠兰面前,轻声说着:“妈……我不走,我和石头等他出来。”

“好孩子……好孩子……向前,你快来看,孩子,和他爸爸小时候一个样子……哦……”李惠兰抱着孩子,蹲下来,一下子无法自制,老泪纵横地号啕着,跟着孩子似乎吓哭了,母亲哄着孩子,看着这一家子,也是悲从中来,泪眼婆娑。

左右邻居看热闹的围了一圈,恭喜的、同情的、安慰的,一圈子悲欢离合,在十八年后像一个轮回。仍然是老泪纵横,可那何尝又不是喜极而泣呢?

“走吧。”余罪拉了拉袁亮。袁亮转身上车。

“真是一人害了三代人呀。”袁亮颇有感触地道,实在为这一家子伤感。

“你应该换一个角度看问题。”余罪道:“为什么不是三代人,救了这一个人呢?”

袁亮一怔,看着余罪,余罪在笑,很欣慰的样子。每每他看问题的角度和别人总不一样,他想起来了,武小磊从穷凶极恶到解押归来认罪服法,什么原因都可能是,但绝对不是慑于法律的威压。

“也是。”袁亮道,这结果总算差强人意吧。

正准备发动车走,陈琅上来敲敲车窗,余罪摇下了车玻璃,这位受害人的后代,眼睛同样红红地,伸着手,要握手,两人握手,她很诚恳地道:“谢谢你们。”

“别客气,应该我们谢谢你,能理解我们的人不多。”袁亮也握了手,他道着,对这位姑娘的印象颇好。

“您别误会,除了把小石头接回家这件事,其他事你们做的都不怎么样,我未必能都理解。”陈琅道,话里有话,余罪和袁亮好不尴尬,一耸肩,不接茬了,陈琅也没有多说,又和李逸风告了别,这位谈吐不凡的姑娘,似乎窥到了不少奥妙,最起码那乱七八糟的谣言,或许她就能猜到点。

总算了却了这件心事,余罪如释重负,回头看着那一圈子人,他想,眼睛里蕴着温馨的笑容,收回目光时,他轻松地道:“现在好了啊,又给老两口塞了个小石头,这罪有得受的啊,上学、接孩子、吃喝拉撒再加上将来娶媳妇买车置房,少说也得再奋斗二十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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