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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554)

“最大感觉就是,理论和实践脱节得太厉害,根本无所适从啊。”史清淮道,单一案例犯罪分析他很精通,但像这样藤缠麻绕的线索,现在看还是很头大。

“这就是了,作为一个指挥员,首先要有大局观,小肖啊,如果像你所讲来了个诱捕,我不否认有可能把他们抓捕归案,更不否认也很可能能以抢劫的性质定罪……但你想过没有,咱们一动手,深圳这边同行们的案子,基本就黄了,总不能为了盖个鸡窝,把院墙拆了吧。”许平秋给了个形象的比喻,听得肖梦琪有点刺耳,随即他又敲打上史清淮,直道着:“还有你,清淮,看来我最初的想法是错误的,首先该训练的不是队员,而是你这个领队。”

“我……什么地方搞错了?”史清淮紧张地道。

“没错,是太对了,对得无懈可击,这些部署都无可挑剔,但你想过没有,既然是个高明的犯罪分子,怎么可能按你们的部署,把马脚露给你?”许平秋道,很不客气的指责。

这几乎是在直接否定来深圳后对监视和盯梢的部署,史清淮有点难堪,肖梦琪本待反驳,不过一想出了这么大纰漏,也闭嘴了,毕竟这个部署,还真没有奏效,反倒是余罪和鼠标在洗车行挖到了很多价值不菲的信息。

“我觉得现在不是部署问题,而是方向问题。”肖梦琪软软地回敬了一句,脚下悄悄踢了踢史清淮,那眼神,明显是在找同盟,许平秋眼神稍稍一滞,史清淮也接上来了,直道着:“对,许处长,我认为也是个方向问题,和部署的关系不大。”

“方向!?我的方向有错吗?”许平秋不解了。

“不是有错,我觉得根本没有什么方向啊……就一个余罪被对方招收当了收钱的马仔,难道这会对本案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他根本接触不到犯罪的核心人物,而且他干的那活,明显是对方找的替死鬼。”肖梦琪道,她是强烈主张召回余罪的,那份活在她看来,太危险,别说黑社会,就被自己人抓走都有可能。

“我也觉得把他放在那个位置有点不妥……许处长,这个案子越往下越不明朗了,蓝湛一的涉赌、马家龙和谢东鹏的涉黑、再加上尹天宝的涉嫌抢劫,我觉得我们应该找准其中一条主线,穷追猛打,把其他的都牵扯出来才对。现在我们位置很尴尬,关于跨省抢劫的案子我通报李局长他们了,他们当个笑话听,直说别说几十万,就几百万也不会在这些人眼里……他们根本不相信,蓝湛一、尹天宝等人会涉嫌抢劫。”史清淮道,这也正是他困惑的事,要说蓝湛一涉嫌抢劫,好像说一个富豪兴之所至,拦路抢了十块钱一样,实在没有说服力,起码的动机都没有,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现在别说他们,连我自己都怀疑当初的判断了,如果不是王成指认尹天宝,我都不敢相信,他会组织人去抢劫,假如两年多前刚破产的时候倒是可能……可现在他有这么大的场子,有挣钱的渠道,干那事,简直不是作案,是作死啊。”肖梦琪道。

两人想不通的问题,摆到许平秋面前了,老许掐了烟,似乎根本没听,他笑笑道:“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之所以无法理解他们动机,是因为我们和他们根本不站在一个立场上。不错,你们两人还是有进步了,起码敢于质疑上级了。”

这话听不出褒贬,史清淮和肖梦琪暗暗对视一眼,又看向了无动于衷的许平秋。

“不要看我,领导大多数时候没有你们期待的那么英明,你们的问题我解决不了,能解决的人不在这儿……知道攻破一座堡垒最有效的方式吗?”许平秋语重心长地问。

“从他们的内部。”史清淮下意识地接上了。

“对,内部,这是最简捷有效的方式,有这个部署,其他的都可以忽略。”许平秋摆摆手,笃定地坐正了,瞥眼看了看特勤处那位,两人相视一笑,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可担心了。

只是,成败系于一人,让肖梦琪和史清淮,心揪得更紧了……

……

长街、细雨、凌乱的泊车和匆匆的行人,似乎为这里的夜景增添了几分萧瑟的味道。

心里悲怆的人,生活的颜色是黑白的。

从一辆奥迪车里出来,刘玉明给老板蓝湛一打着伞。事后快一周了,他挑了这么个不起眼的时候,来看那两位被砍成重伤的属下。

孙东阳是从台州老家乡下找来的,跟着他有九年了,袁中奇跟他时间更长,屈指算来,有十五年了,走过多少大风大浪,临老了却栽在一帮子烂仔手里,这事实在是让蓝湛一无法释怀。

“东阳右手肘部粉碎性骨折,腹部有一刀伤到了脾,左膝挨了一棍,也是粉碎性骨折,以后开车恐怕不可能了……”

“袁叔左臂被砍了七刀,一条胳膊废了,胯骨粉碎性骨折,估计还得几次大手术,昨天刚恢复意识。”

刘玉明轻声介绍着,跟着老板匆匆的脚步,他不知道自己说清楚了没有,这话里传达了一个很让人伤感的信息,两位元老,恐怕以后只能坐轮椅了。

蓦地,蓝湛一停下了,怔了怔,似乎在回味那一场他没有见到的群殴惨烈场面,他侧头问着:“你打听过那天的现场了?”

“嗯,打听过……老连跟我通过话。”刘玉明懵然道,不知道老板所指为何。

“那天为什么温澜也跟着去了?”蓝湛一不悦地问。

“是和天宝商量赛车的事。”刘玉明道。蓝湛一皱皱眉头,似乎在怀疑着什么,对于身家不菲的人,除了相信自己就只相信钱了,其他身外的事都值得怀疑。刘玉明心头隐隐一股不祥之兆,他加了句道:“不会有问题,她那天回去输了六百CC的血,那一刀几乎伤到脊椎了。”

“哦。”蓝湛一惊省了,不悦地瞪了刘玉明一眼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对不起,蓝爷,我口误。”刘玉明细声细语道。

“我听说,救她回来那个人,你用上了?”蓝湛一又问。

“嗯,现在收钱这活,几乎等于是明靶子,没人敢干了。”刘玉明道,没人敢干,只能找不懂其中厉害的人干喽。

对于这个安排,蓝湛一似乎没有意见,没有表示什么,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院的门厅。

这肯定是一个凄惨的场面,刘玉明已经来看过了,两人被砍得已经不像人了,包裹得像木乃伊,谁看了也会对活着的意义产生怀疑。在进病房门时,他有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在老板的身后掩上了门,似乎要给老板留一个见面的时间,不过没人注意到,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已经在飞快摁着键盘发送消息了,消息的内容是:

蓝爷起疑了。

摁了发送,删除了内容,他又那样子恭立在门口,四下看着,突然间发现,一间病房的门口,两个穿着衬衫的男子,拿着报纸在看,眼向这边瞟。他突然笑了,他知道对方是警察,笑的原因嘛,只是觉得这当差的真傻,难道守着已经废了的两个人,还会有什么价值?

……

同样的雨夜,不同的地点,总是演绎着不同的故事。

位于深圳龙华路上的一家茶楼,正迎来一天生意最旺的时候,一楼的棋牌哗哗啦啦响着,男女老少凑着一桌桌在乐呵着,或麻将、或扑克、或三公,玩得热热闹。二层的茶室严格意义上也是以经营棋牌娱乐为主,不过收费较高,每个包厢都配着一位年届二八的茶妹,明显不是大众消费的水准。

活得潇洒的人,生活的颜色是五彩的。

比如对于这其中某间坐着的马家龙就是如此,年届四旬的年纪,穿着条花里胡哨的衬衫,嘴上叼着海柳木的烟嘴,短短的板寸露着青青的头皮。他一点不丑,如果你忽略他脸上那道自颊齐额的刀疤的话,这道疤,让他显得不怒自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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