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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692)

他轻轻地翻开了抽屉,在最下的一层,轻轻地抽出了那张合家福,那是看了二十几年都未曾见面的妈妈,泛黄的照片,一位恬静的、美丽女人,他看着,脑子在浑浑噩噩地想着,曾经无数次的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位长得和她一样的女人,突然间站在家门口,叫儿子……可二十年都没有等到,他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人这么狠心的,扔下丈夫和儿子,一走就二十多年。

二十几年啊,单亲的家里有多难,可能是正常人无法体会到的,他的记忆中没有妈妈,从记事起就伏在老爸的背后流口水,经常流到老爸透着汗味的脖子里了,再大点,能记得的是老爸坐在摊前,手上招呼着生意,腿间夹着他怕他乱爬,饿了渴了,就削一个带疤的苹果,削成小小的块放在他手里,看着他呢喃着吃着,困了累了,大衣服摊位下一铺,就是儿子遮阳的好睡处。

夏天藏在摊位下,冬天裹在大衣里,直到会爬了,会走了,会从老爸脏兮兮的口袋里偷零钱了,老爸就多了一项教育,摁在腿上,大巴掌扇儿子的屁股蛋,扇得哭一鼻子泪,直到有同是奸商的叔伯来劝才撒手。

扇屁股蛋、扫桃毛的笤帚疙瘩、秤杆,还有老粗的甘蔗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余罪挨个尝过了这些工具的教育,那时候挨揍恨得咬牙切齿,而现在,老爸眼看着揍不动了,怎么就莫名地有点想呢?那时候老盼着有个妈,现在终于有妈,怎么就莫名地觉得有点失落呢?

想着想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地溢出了两滴泪迹,不知道是为曾经的艰辛,还是为现在的幸福,抑或是,为还在肩负着给儿子攒钱娶妻置房重任的老爸。

想着想着,手里的照片滑落了,直落到了床下的角落,他懒得起身去捡。他在想,和老爸一对像草芥一样飘零的父子,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会在意,哪怕是照片上那个妈妈。

想着想着,鼾声渐起,抱着枕头,和衣而睡在这个清冷的除夕之夜,夜虽冷,可梦却是温暖的,梦里是吆五喝六的警校兄弟,是亲亲热热的奸商叔叔大爷,是吓唬着要抽你小子的老爸,是腼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新妈,梦里余罪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

蓦地,急促的警报声起了,两声过后,刷的一声,余罪惊省坐起,刚刚梦到了自己出事了,收黑钱、刑讯逼供嫌疑人、还有栽赃贾原青,数罪并罚,结果相当严重,是重案队邵万戈、解冰那伙人直接来抓他来了。

吓了余兄弟一身冷汗,醒来时一下子舒了口气,尼马,是电话铃声,不是警车抓我来了。

不对,这时间的电话不会出事了吧,他摸出手机一看是队里的,赶紧一接:“喂,出什么事了?”

警察就是这样,有急电恐怕就有急案,果不其然,电话里值班的方芳急促地汇报着:“队长,太原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一家六口被人砍死在家里,总队已经发布了总动员令,要求各队队长、指导员务必坚守岗位,各大队刑警全体取消假期,全体待命。”

“什么时候的事?”余罪急促地问。

“五分钟前。”方芳汇报道。

“哪个责任区的?”余罪心跳地问。

“九队的,不在咱们区。”方芳道。

哎哟妈呀,还好。要在庄子河发案,队长又不在场,估计得直接被捋了,他想了想道:

“方芳,这样,你先通知指导员……现在是凌晨,我看下,四点钟……总动员令的目的应该是准备搜捕了,九队的辖区和咱们差不多,也在城边上,案发地离咱们辖区远,协查的命令下来得一到两个小时……你延迟点通知大家集合,除夕夜啊,让兄弟们好歹睡到天亮……嗯,我想办法尽快赶回去,就这样。”

略略一安排,他趿垃着鞋,胡乱收拾着东西,收拾着停顿了下,又有点发愁了,这事又得让老爸不高兴了。他撇了撇嘴,没办法了,一出这种大案全警动员,他这个当队长的没理由窝在家过年,收拾妥当,时间刚过凌晨四时多,一推开门,哇……冷风挟着漫天的雪花扑面而来,冷得打了个寒战。地上,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雪,开车算是别想了,高速肯定早封路了。

这可咋办?

只能坐火车了,他关上门,翻查着列车时刻表,最早的一辆在凌晨七时,还有三个小时。

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那种焦虑的状态,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哄老爸的托辞,就说要去领导家走动走动,给来年提拔铺路,这事老爸肯定支持,他从不是拖后腿的……焦虑的是啊,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发案时间段,对了,还有城郊复杂的地形,那里可能有很多条逃跑路线,种种不利因素,肯定会把这个案子的难度无限制地扩大,肯定又要有不少警察兄弟,过不成这个年了。

哎,这过得叫什么年呐!

余罪站在窗前,看到太原的天气预报,中到大雪,气温零下十一度到零下四度,老家这边也是漫天雪花,纷扬的雪中,他仿佛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少各队的警察兄弟,在这个时候,匆匆地整好警装,离开了温暖的家;匆匆地给车挂上防滑链,飞驰案发现场。

那里的现场勘查,应该开始了,如果能很快确定嫌疑人的话,天亮就可以展开搜捕,如果暂时不能确定,那可就麻烦了。但即便能确定,这样的天气也不利于排查和搜捕啊。九队辖区,几乎就是城边村,这个地方没有拆迁、没有土豪、灭门案的动机难道是仇杀?可除夕夜作案是相当不明智的,空街空巷的,他往哪儿藏,难道跑野地里去?就即便是个有预谋的作案,如果没有考虑到天气的因素他就惨了,进城全被摄像头捕捉到,除夕夜可没什么人。逃匿难度也大,这么大的雪,跑不了啊?

一连串的疑问,如潮涌上心头,他一点都没发现,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的思维像以前一样,已经全部走进了尚未接触的案情里……

第25章 怵目心惊

很多事都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包括发生在太原市市郊修武镇武林村的灭门案。

除夕夜的钟声敲响时,武林村村北17号,一户红砖钢瓦的二层楼院子,年夜饭接近了尾声,小孙子在缠着爸爸要去放烟花,妈妈的眼神并不好,唬了他一眼,孩子心性,又缠上姥姥、姥爷了,老爷子刁福贵乐呵呵地把孙子抱起来,先自出去了,走过大女婿身边时,很不满地哼了哼。

岳父没好脸色,岳母的脸色更不好,刁家俩姑娘,老大刁娅丽,在城里打工,找的女婿也是城里打工的;老二刁娅琴上了中专,毕业后就到镇信用社上班了,入赘的女婿也是信用社的职工,没多久就有了一个大胖小子,还随了刁家的姓。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这家的难处就在大女儿刁娅丽身上,嫁的是个大师傅,挣钱不多,脾气还不小,好容易回过年来了,拿着礼物不过点猪羊肉吃食,岳母挖苦了,在人家饭店顺回来的吧?又是人家吃剩下的。

礼物轻也就罢了,除夕夜大女婿还给提了个难题,要借点钱,借钱干啥,想买房。岳父就数落了,你狗日的又是去赌钱吧?我他妈白赔一闺女给你当老婆,这些年倒贴了多少钱?要钱没有,有本事自己挣去。

岳父是杀猪的出身,身材、长相的剽悍程度不比山猪逊色,大女儿女婿一打架,岳父经常就是两耳光搞定,收拾得女婿从来不敢犟嘴。

“行了,都睡吧……明儿玉兵你起早放开门炮啊,续贵跟我睡吧。”岳母发话了。

陈玉兵是二女婿,又听话又有正式工作,关键工资全额上交给老婆,很得二老欢心,他看看大姐一家阴着脸色,点点头:“哎,好,那妈……我们先睡了。”

本来想给大姐、大姐夫说句话的,真不行就贷点,不过老婆刁玉琴拉拉他,示意着回房,这两口子,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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