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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738)

下班的时候她才匆匆从市区赶到总队,一到总队吓了一跳,来了许多不认识的人,一问才知道,杏花分局的、平阳路反扒大队的、甚至还有她闻名已久不得一见的马秋林,都焦急地等在总队支援组,人被抓哪儿了,事情有多严重,会怎么样处理,一连串的问题朝她来了,她一下子头都大了。

解释了几句,群情又是黯然了。

刑讯、伤残、省厅督察,这几个恐怖的字眼组合到一起,是从警最不愿意遇到的事。

“咱们怎么办啊,就这么傻等着,问问许副厅长啊?”李玫出声道着。

“我问了。”肖梦琪为难地道:“他根本不接电话,肯定知道要问什么。”

“那谁还可能知道余罪的情况?”曹亚杰想了想,第一时间想到鼠标了,俞峰却是提醒道:“我早打过了,奇了怪了,关机了居然,他媳妇说两三天都没见人,我估摸着,他们几个是不是凑了一伙干什么事呢?”

“案子,肯定是案子。”刘星星道,能让余罪这么投入的事,除了案子,没有其他。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无果的时候,肖梦琪却是注意到那位穿着普通装束的老人,悄悄地屏退了。她知道在这儿扯不出什么结果了,匆匆地追着老人的脚步,追到楼梯时叫了声,然后笑吟吟自我介绍着,送着这位警中传奇的人物。

“你不用恭维我,我已经过了需要骄傲情绪的年龄了。”老马很淡地笑了笑,把肖梦琪的景仰,一语揭过了。

“那我不恭维您了,马老,不过我想问您句话。”看着马老云淡风轻的样子,肖梦琪问道:“您对余罪怎么看?”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马秋林不解了。

“因为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而您是他尊崇的第一人,应该对他很了解吧?”肖梦琪像在找着话题。

马秋林背着手,稍稍踌躇了一下道:“好像不对,你和他,比我和他相处的时间应该更长,应该更了解。”

“是啊,我了解得越多,越不了解。您看啊,他的思维很奇特,不过大多数不是侦破思路,而是犯罪思路;他屡立功劳,可事实上,他犯的错比立的功要多很多。比如这次刑讯逼供,我都不用想,肯定不是诬蔑他……我在法国留过学,当执法者的行为和法理冲突时,一个警察应该怎么样选择?我知道余罪是怎么选择的,其实我也很想像他那样,不过我做不到。”肖梦琪轻轻地说,其实答案很清楚,却很难让人心平气和地接受。

“那你说,国外的警察,有为人民服务的吗?”马秋林笑着问。

“那肯定有。”肖梦琪道。

“那你说,国外的警察,有刑讯逼供的吗?”马秋林又问。

“那肯定也有。”肖梦琪道。

“那国外的警察里,有英雄和罪犯吗?有冤假错案吗?有秉公执法和徇私枉法吗?”马秋林又问,他停下脚步了,看着肖梦琪,肖梦琪点点头道:“当然有。”

“这就是了,黑白对错,好坏善恶,人性使然,与体制无关,你选择履行自己的职责,这没错;他选择寻求真相和正义,同样也没有错,只不过他付出的代价要大得多。执法和守法,这是全世界警察都无法两全的事,法律约束的是大多数人,不是全部的人,剩下无法约束的那一小撮人,恐怕依法就不好办喽。”马秋林摇摇头,自叹自嗟了一句,然后信步而走。

走了好远肖梦琪才徒劳地问了句:“马老,可这样做迟早要毁了他,就这一次不是,也会有下一次的。”

马秋林愣了下,回头看了看肖梦琪,然后笑着道:“他要是在乎这个,就没有这么多人关心他了。”

一笑而走,肖梦琪看到了,总队的大门口,居然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在等着马秋林,她款款地挽着马秋林的胳膊,像父女两人一样,喁喁私语着什么。

这一瞬间,她皱了皱眉头,涌起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或许马秋林根本不在乎这件事,在乎的似乎是他身边那位。

……

事情在持续地发酵着,据说开发区分局副局长,被省厅督察禁闭,因为人证俱获的原因,正在讨论处理意见;又据说他打的人来头不小,居然直接在桃园公馆抓人,刑讯逼供,而桃园公馆的背景也相当深厚,一个巨无霸的大产业,碾碎一个小警察,似乎没有什么悬念,这种事毕竟对他们的经营造成了不良影响。

当天晚上安嘉璐闻听了此事,一打听,焦不离孟的鼠标居然也失踪了,细妹子已经习惯这货不告而别了,根本没啥反应,安嘉璐也没敢把情况告诉她,她直接央着爸妈在系统内打听,不过远在晋南当监狱长的父亲给他的回音是:这事涉密,别乱打听。

安嘉璐的能力也到此为止了,剩下的,就是一夜难眠。她现在有点想明白了,为什么父母一直反对他在公安系统内部处男朋友,因为父母和她就是这样一个家庭,美满和睦谈不上,感觉最清楚的是心惊肉跳,你可能连对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

也在当天晚上,秘密送往省人民医院救治的第九处特勤伤检出来了,全身大面积软组织挫伤,鼻梁骨折、颌骨错位,男人最重要的那个部位也受了伤,肿得跟个桃子样。

人没危险,可有点不像人了,伤也不算重伤,可这手下得太损了,就没给人留下多少完好的地方,裹着绷带从手术室出来的伤员,那凄惨样子看得第九处几位派驻太原的大员气得快把牙咬碎了。

事情确实是撞车了,第九处在太原秘密排查了一个月,得知了桃园公馆这条线,这位特勤以会员的身份多次出入公馆,谁想到太原警方也查到这条线了,而且是横冲直撞就进去了,没抓到毒贩,把自己人摁住痛搭殴了一顿。

工作得停了,线索恐怕也得断了,这么做不但打草惊蛇了,恐怕就那位特勤也要引起对方警觉了。

医院走廊里,李磊副处长咬牙切齿地把伤情报告递给手下安排着:“把这个伤情报告提供给山西省厅,追究所有参加殴打警员的刑事责任……又是行动刚一开始,就全盘乱了。”

反泄密专员接住了,没敢吭声,这个九处副处长折戟广州,一个枪杀嫌疑人的事就够焦头烂额的了,连着一个多月查内奸没有进展,搁谁,恐怕也快受不了这事的压力了。

这份报告,当夜就传到了省厅,事发突然,秘书简要地向厅长作了汇报。

没错,是在纠结如何处理,不久前他刚刚签发了嘉奖通报,同样是余罪这个名字,他记得很清楚,而现在要把这一位功臣打进地狱,他有点下不了手。尽管他也深恶痛绝这种知法犯法的行为。

晚二十二时,他意外地电召了许平秋,这件事没有必要由省厅做决定,随便签一句打回市局,那个结果是什么已经没悬念,麾下数万干警,每年开除十几个,几十个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这一位,实在让他下不了狠心啊。

许平秋应召连夜赶到了省府家属院,崔彦达厅长的住处,两人见面在楼下,随意说着散散步,崔厅还没有问,许平秋已经把准备好的PDA交给崔厅了,这是一封特勤处保密的档案,详细地记载着余罪的从警经历,从广州到反扒队、从太原到羊头崖、那些寥寥的案情,崔厅长知道这其中的艰辛可能有多大,他粗粗看过,递回给了许平秋道:“我想起来了,这是两年多前,广州那次贩毒案,你从警校临时招到的卧底人员吧。”

“对,进看守所的,就他一个。”许平秋道。

“双刃剑呐,有些方式虽然奏效,可也免不了我们自己要遭到反噬啊,监狱里,可沾染不上什么好习气……你给我看这些,是想给他求情?你可想清楚了,我要这么做,也是公然地徇私枉法,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崔厅长道,语气很淡,无从揣摩到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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