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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96)

余罪放下的杯子,早有坐在不远处的瓜娃把杯子拿走,放回了便池边上的水泥台子上,快休息了,老大们需要松松骨。瓜娃嚷着短毛、豁嘴,这俩货手底功夫相当了得,不但会偷会抢,给人松筋捏骨也是恰到好处。短毛伺候着傅牢头,豁嘴服侍着阮磊,瓜娃殷勤地要给余罪捏捏,余罪笑着拒绝了。

处在被压迫阶级久了,余罪还是没有习惯压迫阶级的这些作态,这也是他在仓里很得人心的地方,最起码不招人恨。

余罪好伺候,瓜娃又看上了牢里的四号人物,阿卜,他正铺着一条破毯子,面朝正西,每天这个时间他都要虔诚地跪祷,方向是圣地的方向,正西方,传说中的麦加城。他经常讲最大的愿望是朝圣去,可筹措路资的方式却是贩毒。

……阿提那,非杜呢押,罕塞乃炭,我非了阿黑来提,罕塞乃炭,二扎办那雷……

祷告开始了,仓里没人听得懂,不过记忆强悍的余罪听阿卜解释一次后,对这段祷词已经倒背如流了,那手势是“指主为誓”,说的意思是:我们的主啊!求你在今世赏赐我们美好生活,在后世也赏赐我们美好生活,求你保护我们免受火狱之刑。

不得不承认,信仰也是一种毒品,心里有主了,对谁也不在乎了,包括警察。包括现在这里如此多的异样眼光。

余罪对此表示尊重,那是一个信徒最后的底线。不过别人就不以为然了,黑子没理会这个天天装神闹鬼的货,傅牢头也笑着劝着:“别跪了阿卜,主原谅你了,警察饶不了你。”

阿卜咕嘟了一句,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不过肯定是对牢头表示不满了,傅牢头呵呵笑着,一个虔诚和信徒和一个罪犯是共同体,在他看来是非常怪异而且无法理解的。黑子舒展着胳膊,松骨完了,他边做着俯卧撑边道:“阿卜,你们信的那教简直是神教啊,三元里那片贩小包的,全是你们神教的人,就当着面交易,愣是没人能听得懂……”

“最具讽刺意味的是,还在林则徐纪念碑不远交易。”傅牢头笑着接茬道。

两人取笑着阿卜,阿卜起身抱着毯子,默念着躺在床上,翻了两人几个白眼说起普通话来了:“神可以原谅你们的无知,但无法原谅你们的亵渎,每个人都是罪人,都要赤条条地接受火狱的审判。”

言罢,一副神棍的表情,直挺挺地躺倒,眼睛呆滞地,一动不动,这看得领导班子几位好不懊丧,而且兴味索然,在这个方面,班子的认知差异可就大了。自动把这个异教徒过滤了,黑子招手唤着新人:“假护照,过来。”

没人去刻意问他叫什么,一般是按罪叫名,新人刚过适应期,老老实实奔到床边上,恭敬地问着:“黑哥,请指示。”

“讲个黄笑话,哥下身好长时间挺不起来了。”黑子直接道。

“啊?”新人一愣,苦脸了,众人笑了,黑子一龇牙吓唬着:“讲不出来,小心揍你啊。”

众人笑得更欢了,如果某些方面满足不了领导班子的恶趣味,直接后果就是挨揍,不过假护照好做,这黄笑话可不好编,新人抓耳挠腮正发愁着呢,冷不丁牢门嘭嘭响了两声,门口的一激灵,自动让开了。

这个时候不用集合,一般都是晚上进新人,看来又有不幸的兄弟落网了,这也是每天大家讨论的话题,新人如果来得早,就有乐子玩了。

值班的管教一开门,外面的新人抱着衣服,光溜溜地进来了,门锁上时,他紧张兮兮地、怯生生地看着一仓犯人。

进仓前要搜身的,搜查很严,而且搜后进门根本没穿戴整齐的时间,所以新人进门都这个德性。假护照高兴了,看着新人呲笑着:“哎哟,这哥们帅啊……黑哥,是不是不用我讲笑话了。”

“滚。”黑子叱了声,把他轰走了,坐在床沿边上,看着新人,时间尚早,还不到安歇的时候,开逗新人了,黑子一拉脸道:“洗干净了没有?”

“啊?还……还没洗。”新人吓坏了,对面的那一双双狼眼鹰目,老觉得这眼神直往他要害部位盯似的。

“进门头件事,洗干净被兄弟们轮一遍。轮过之后就是一家人了啊。”傅牢头严肃地道,今天心情颇好,吓唬着新人。

新人吓懵了,一看一仓光头爷们,低声下气道:“大哥,我……我……”

“不愿意是不是?这是规矩,你以为还需要和你商量。”黑子一捋袖子,露着一身腱子肉,威胁着,新人给吓得快哭出来了,紧张地道:“不是,大哥,……我,我有痔疮。”

噗噗噗几声终于有人按捺住了,笑喷出来了,黑子也憋不住了,侧过脸笑。拉着余罪,让他来逗逗,余罪一拉脸,往床沿边一蹲,很不客气地训斥着:“‘操’字怎么写知道吗?一棍捅三口,你虽然比娘们缺个口,一个口又有痔疮,可不还有一个吗?总不能上面这个口里也有痔疮吧!?”

说着,不怀好意思盯着新人的脸上那张嘴,好多人愣了下,豁嘴一拍脑袋明白了:“妈呀,二哥太有创意了。”

这干人渣于是又被新笑料逗得笑成一团了,新人却是吓惨了,战战栗栗地靠着墙,大气不敢稍出,生怕真遇上一群变态的。不过他看到余罪时,似乎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话说急中生智,他一下子惊喜地唤着余罪道:“大哥,我认识你啊……你不认识我了?”

“胡说不是?”余罪瞅瞅了,瘦个长发,满口白话,绝对不认识。

“拉关系也不行啊,别搞外面那一套,这里我说了算。”傅牢头凑热闹了,盯着新人,异样了,那新人紧张地,语速飞快地说道:“我真认识您,您忘了,流花宾馆,火车站那片,我们一晚上找了点钱,被你全抢走了。”

“啊?”余罪啊了声,吓了一跳。

他端着新人的下巴仔细看看,那天打得太急,实在不记得了,不过隐约有点印象,抢了个钱包,被三个南蛮子追打,想到此处他气不自胜了,吧唧就是一耳光道:“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就抢了个钱包,你们三个追了老子几公里,还差点捅老子一刀。”

“大哥,没捅着你不是?可我们都受伤了呀。”新人捂着脸,低三下四地道着,傅国生一听这缘由,好笑了,一直不相信余罪是个抢包的,可没想到,连失主也被关进来了。

他刚想问时,可不料监仓的门又响了,还以为今天又进新人了,却不料管教在门口吼着:“0022,提审。”

0022?

余罪一愣,趿拉着鞋,出了监仓,蹲在门口,门关上了,这一刻,他等了好久了……

……

夜里进人和提走人,对这里来说是再也正常不过了,余罪一走,傅国生此时兴趣大增似的,和黑子两人一骨碌爬起来,直勾勾盯着新人,那新人感觉到了有被“操”之虞似的,一团衣服捂着下身。

“我问你,真认识刚才那个人?”黑子问。新人凛然点点头。

“说说,怎么认识的?”傅国生问,加了句威胁:“欺骗警察是可以滴,不过要骗仓里兄弟,小心真把你轮了。”

“哎,哎,我说,我老实交待……”

新人点头如啄米,只要没有失身之虞,其他的他倒无所谓了。说着认识余罪的情景,很简单,他有哥们晚上出去找了点钱,分头快回到住处时,他听到同伴的喊声,奔进胡同才发现居然有人把同伴拍黑砖了。而且那人没跑多远,他这一伙嚷着就追,直追回火车站路,不想这人手黑,打打停停跑跑,三个人没拦住一个,更没想到的是,他也有同伙,刚把人围上,又来了个相貌凶恶丑汉,三拳两脚,把追兵全打趴下了。

敢情这货是打洞队的,混世界把这号敲车窗偷东西统称地鼠打洞队。不过一听是火车站一片混的,老大叫疤鼠,居然和黑子这个砍手党有过几面之缘,黑子附耳把话传给了傅国生。傅国生皱了皱眉头,这帮人虽然名号不怎么好听,可恶得很,一出来就成群结伙,有时候顺道都敢把车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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