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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罪(985)

而现在即便走出这个世外桃源了,今天是七月二十一日,比预期的时间要早八个月,零十二天。他算得很清楚,从司法厅调查到减刑通知下来不到两周,他知道这不会是因为给打击犯罪事业做了贡献的缘故,真正的缘故只有一个:有人在等着他尽快出去。

任何一个计划都不会囊括所有的变化,这次似乎也是,他无法想像,那位貌似经历尚浅的小警察,是如何把祸水挡回到他这里的。

出了岔子?似乎不可能,这件事只有可数的几个人知道。

难道他们两方走到了一起?似乎也不可能,他理解金字塔尖上的人那种睥睨的心态,根本不可能和底层的携手,那种对立是天生的,也是任何时候可以加以利用的,可这一次,却好像失去作用了。

难道十年时间,把她改变了?也不对,如果她一点也不在乎曾经的出身,那就不会有自己的出狱了,能提前出来,只有拜她所赐了。

所以结论是:她不可能不在乎,自视高贵的富人,怎么可能无视自己曾经卑微的出身,那是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

信息量太少,他无法判断,穿过了监仓区、隔离区、活动区,进了监狱的外层办公楼,狱方会象征地给服刑人员做最后一次谈话。

老一套,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会要求你在白纸上写一份心得,也就是对改造的心得,用以激励那些笼子里仍然渴望自由的狱友们,卞双林龙飞凤舞,片刻挥就,又等着狱警验明正身、全身搜查,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有监狱的狱政干部陪同着,正式放人。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正式的公民了,希望你珍视自己的身份。”

“从现在开始,你正式出狱了,希望你牢记教训,不要再做与人民为敌的事。”

“走出大门的这一刻起,每一个服刑人员都会有强烈的自由感觉,对于一个人来说,自由大于一切、自由胜过一切,希望你珍惜来之不易的自由。”

“作为监狱人性化的方式,我们最后要给予你的是:服刑期间劳动所得,你的工资。车票,从这里乘公交到车站,释放通知书保存好,这是你唯一的身份证明……到户籍所在的派出所,他们会教你申办正式的身份证……”

狱政干部直把这位服刑期满人员送出监狱大门,车票、钱、释放通知,郑重地交到卞双林手里,无论曾经是街头毛贼、还是江洋大盗,在他们眼中都是一样的,十年的牢狱,哪怕是野兽也会被磨去凶性,变得乖巧。

所以他们的眼中,永远是职业性的漠然、冷淡、甚至厌恶,哪怕面前这位是监狱里表现良好的犯人。

咣当……大铁门关上了。

十年的刑期,结束了!

如果只剩下本能的时候,人和动物的区别不大,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抬头看眼自由的天空,感受一下自由的阳光,然后自由地奔向,能离开这里的地方。

卞双林就是如此,依次做完这些动作,他快步奔着,离监狱大门一点四公里,是通往最近城镇的公交站,每天两趟,坐这趟车的,除了服刑人员就是服刑人员的探视家属。

第一趟已经走了,第二趟没有来,他等在站台边上,遥望着视线里,恰如狰狞怪兽的监狱,心里泛起着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就像曾经被抓进去,一时间很难适应那个拘束的环境一样,现在同样不习惯自由的天空。

第一件事该干什么呢?

他有点无从选择了,薄薄的信封里,是十年劳作的收入,除了日用品的开支几乎所剩无几,这个可能连住店都不够。原籍别想了,他都快忘记了,要记忆中最清晰的,恐怕得把监狱当家乡了。

踌躇间,他意外地对自己的将来有点迷茫,这一点也不像在监狱里,可以处心积虑讨好管教,那样会争取到更多的权利,也会让他赢得更多的机会,比如求学、比如读书、比如一切可以打发无聊时光的机会,而现在,这些都可以自由地去做时,他反而有点迷茫了。

轰……轰……一辆越野车冲着站台冲了过来,他从思忖中惊省,下意识地要跑,可侧头时才发现,路口早站着人了,一刹那,他站定了,像被吓住了,痴痴地看着来车,泊在他的身边。

嘭,后门开了,一个大胡子的男子,手握着枪放在膝上,指指他,摆摆头示意他:“上车吧,等你很久了。”

“如果我不上,在这个地方,你敢开枪?”卞双林不太相信地道。

砰滋滋滋……电火花一闪。他笑容一凝,然后全身抽搐,吧唧一屁股坐地上了。后座的男子跳下车,拖着他直扔到车里。

驾驶室里,司机拿着偌大的电击枪回头看看被电晕的卞双林,笑着一龇牙道:“傻逼,枪口在这儿,知道不敢开枪还不跑。”

这个声东击西玩得两人乐歪了,比想像中容易多了,车门一关,疾驰而去,没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空空如也的站台,飞起了一张小小的纸片,那上面隐约可见的字样是:释放通知书。

……

“再快点……再快点……恐怕来不及了。”

余罪查着警务通手机,连接着地方的警务区域,通往晋中监狱的路他已经很熟悉了。

“你指来不及见到人,还是来不及阻止什么可能的劫持?”

肖梦琪不太相信地道,他看了痴迷的余罪一眼,有点不相信地问着:“至于么,有人敢在监狱大门口劫持?”

“你当警察的,这也大惊小怪,监狱里出事都不稀罕。”余罪道了句,烦躁地合上了手机。

“到底怎么回事啊?”肖梦琪问。

“如果真要有人劫持他,那太方便了,晋中监狱是A级监狱,通往最近城镇有十九公里,每天两班公交,下午就没车了,释放刑满服刑人员都在上午,服刑人员需要自己搭乘车辆到王氏镇,这儿有个火车站,外地的都从这里转车,能下手的机会太多了。”余罪道,心有点拔凉拔凉滴,他没有预料到,事情的推进速度比他想像中快多了。

“我不是问发生什么,而是为什么要发生?总得有个理由吧?”肖梦琪一头雾水,算是和余罪掰扯不清了。

“我说你烦不烦呀?能告诉你早告诉你了。”余罪烦了。

“信不信我把车停在应急道上?我没头没脑给你当司机,你还烦?”肖梦琪不悦了。

“好好,赶紧走,别分心,好好开车。”余罪摆摆手,安抚着。

“好啊,说说,究竟怎么一回事……我就不信了,关了十年的诈骗嫌疑人,还有人意图劫持他,总不至于像低俗小说里,他还藏着一笔惊人的财富吧?”肖梦琪取笑的口吻道着。

“你太小看他了,他要搞钱,分分钟的事……上次在我们视线里消失了几个小时,他就整了一身行头回来。”余罪道。

“那才值多少钱?”肖梦琪道。

“错了,对普通人太容易了,可对于人生地不熟,一直活在笼子里的人,一下子搞到钱没那么容易吧?这家伙,还买了部手机……状告运营商的起诉细节,被他一个字一个字输到手机里了,你觉得他很落伍吗?”余罪问。

这时候,肖梦琪慢慢地开始重视了,她思忖着问着:“难道……他和之后你身上发生的事有关联?”

“你指什么事?”余罪反问。

“考我啊?就你这德性能有几斤几两,值得人家星海那么重视?”肖梦琪问。

“聪明,确实有关联,可惜我到现在都搞不清,他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扯上关系……戈战旗比他小十几岁,又不是本省人,理论上没有交集;星海的总裁宋星月,似乎这个关联也看不出来,究竟有什么纠结,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余罪道。

“那他……把你扯进去有什么用意?”肖梦琪问。

“投石问路呗……我就是那个投向对方的石子。”余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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