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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锅(1045)

简凡乐了,直说着这人算不如天算,几人快步上了二层,简凡要着资料,郭元指着预审室说谁在那家呆着,走过了一间窗口,说是何亮在里面,简凡从窗户上向里看,屋里坐了穿着花衬衫吊儿郎当的小青年,头毛染得金光闪闪,还真不愧这个小金毛的绰号,再细瞧这人的长相,阔嘴、蒜鼻、一绺络腮胡茬,脖子上拴着偌大的金属链子,颈的纹身隐约可见,从这人身上,实在看不出和简烈山、简怀钰一家会有什么血统上的联系,十成十的一个小混混德性,郭元轻声介绍着这货还不知道自己打死了人,从现场溜了直接就回康乐园洗浴中心蒙头睡大觉了,是被四队的几位刑侦赤条条从被窝里揪出来的。

简凡摇了摇头,直接忽略之,问着何孝林的关押点,一说还在临时羁押室里,干脆安排着把何亮带走,要和何孝林说话,郭元喊着手下,押着何亮直出了预审间,出门的功夫这何亮眼睛贼忒忒直往曾楠身上瞄,转身功夫还呶着嘴“吁”声来了声口哨,这屌样这么拽,连押解的刑警也看不过眼,直接一脚踹到了屁股叱了句老实点。

曾楠原本几分不悦,不过看这样子倒扑声笑了,陆坚定摇摇头,明显地有点惋惜,有些命案并不是源自于多大的深仇大恨,往往是一件小事、一个疏忽酿成的大错,这一错,恐怕就要再回头也是百年身了,叹了口气,恐怕想到了此事中间可能要有的纠结,另一个押上来了,戴着铐子,不过却是另一番景像,留着老式的平头,身上还穿着蓝色的工工服,脚蹬着几处泥迹的胶鞋,活脱脱的一位产业工人的打扮,而且脸上的神色很畏缩,看谁都怯生生地,押到了预审室门口,那看人的眼光几乎在哀求了,几乎就要扑通跪下了,好歹被押解的那位已经不懂什么感情色彩的刑警推了一把,进门了。

“哎陆队,要真是这一家,您可不能又看在简氏企业的面子上徇私枉法啊。”简凡要进门时,回头提醒着,表情很玩味,不料正敲到了陆坚定的心里,老陆一瞪眼:“命案我有那么大本事?有那么大本事我都不叫陆坚定了……赶紧点,伍书记等着消息呢。”

“那你们等着别进来。曾楠你来……”简凡喊了句,曾楠跨一步就跟了上来,郭元正觉此事不妥,简凡回头就解释着:“别多心啊,你们没看出来,爹是个老实蛋,儿子是个混账蛋,你们一身警服威风凛凛把他还得吓着了。”

这下子陆坚定和郭元相视一眼倒不说什么了,简凡一进门,郭元小声说着,这老头外号还真叫老蔫蛋,陆坚定一听也呵呵笑了,门一关上,这里的封闭很好,郭元说话着领着陆支队长直往监控室里去,那里可以看到预审现场。

…………

…………

“认识吗?”简凡直截了当,那副陈傲恢复的画像直摆出来,何孝林仅仅是一瞥,诧异地脱口而出一句:“认识,我爹……年轻时候的,你…们咋有我爹的照片?”

一瞬间看监控的陆坚定心里石头落了一大片,十有八九错不了了,最起码这是个乌龙人没错了,坐在现场的曾楠也是心里狂喜一片,早忘了面前的是嫌疑人,几乎要站起身来,不过刚刚离座又重重坐回了原地,一低头,是简凡手按着自己的大腿,生生摁下来了,略有不悦地高跟鞋直踩了简凡一脚,不过更诧异的是,踩和没踩一样,简凡像个木头人一般脸上根本不带什么表情。

对了,在这种环境里,很容易让简凡进入状态了。

曾楠安静了,知道这对与不对很关键,不敢打扰了,只是美目一瞬也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心里感觉也是很怪异,理论上讲沿着姓氏沿袭这人十有八九没错,可按血缘关系说,这应该是简烈山侄子,简怀钰的堂兄弟,只是现实里,实在无法把这位畏畏缩缩的中年人和那位气质轩昂的亿万富豪联系在一起。

或者,就像简凡所说,时间和环境把这兄弟俩已经塑造成了截然不同的人。

“接下来我问你答,不要说废话……哪年生的。”简凡不动声色,直接问着。

“五五年。”何孝林紧张兮兮,怕是知道了北深坊拆迁的事,说了句又更正着:“一九五五年,冬天,腊月二十三。”

“出生地。”

“乌龙县。”

“详细点,哪镇哪乡哪村。”

“乌龙县简堡乡小梁村后柳沟。”

“哪年离开乌龙县的。”

“七八年,轮机厂招工,公社把我的推荐上去了,那时候都不愿意也不太敢出门,我糊里糊涂就出来了……”

“在哪儿参加的工作?”

“介休,轮机厂,当的铣工……后来当了班长……”

“什么时候来的太原。”

“九二年,厂子合并,全搬迁了新庄了,我们俩口都跟着来了……”

“哪年下的岗?”

“九八年就发不出工资了,正式下岗是九九年二月,我们俩口都下岗了,我也是没办法,摆过摊、卖过菜、打过零工,租别人的车开了两年,后来又学的挖掘机驾照……”

这位中年人,像太原这个重工业城市底层很多人一样,在上有老、下有小,人生最关键的中年时期失意落魄,不得已只能用尊严和面子去换菲薄的收入来养家糊口,又经历或目睹过动乱年代的种种世态.恐怕镌刻在骨子里的那份胆怯让他们不敢有所为,久而久之,都会成为见人就畏畏缩缩的表情。这是时代打在人身上的烙印,就像他八零后的儿子那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德性一样,也是时代造就的。

吻合,全部吻合,在对这位何孝林有几分怜悯的同时,按捺不住他心里涌起了几分喜悦,最终这十几年的寻亲还是在一个按一个的巧合中浮出水面来,都不远千里到乌龙寻找,谁可知道这一家子一直就生活在太原,一直就生活在城市的边缘。

看了曾楠一眼,示意着曾楠别吭声,轻轻地抽出了一张画像,即便是到了这最后一刻,简凡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哪里出现了失误,画像就平放着,简凡思忖了片刻才继续问话:“何孝林,别紧张,我们的来意不是要追究你参与非法拆迁的事,更何况你就一个开挖掘机的,完全是听命行事,这事你的责任不会很大……接下来我要问一个人,很重要,希望你重视……认识她么?”

稍稍放松之后,又是一愣,愣了半天,让简凡和曾楠的心悬了半天,这是简引娥的画,是大儿子简烈山凭着印象给母亲画的,不过让这下一代好像看懵了也似的,简凡诱导着:“可能不是百分之百相像……相似,就相似,你觉得你身边谁和她相似。”

“我……好像和我奶奶差不多……不过,我说不太准,就是有点像……”何孝林几分怀疑地说了句,不太肯定,奶奶样子连自己也记不太清了,更何况是外人。

“这就对了,这是你奶奶年轻时候的画像……还有一个问题,你父亲也有一张年轻时候的画像,不过和后来你一眼认出来的差异很大……你能告诉我原因吗?比如你看,这么长的胡子拉茬,还有这脸色,脸上的伤……”简凡把简二驴年轻时候的照片和陈傲恢复的画像比对在一起,乍一看,确实是差异很大,几乎无法靠肉眼判定这是同一个人。

“哦……解放太原时候,我爸支前受过伤。”

“什么时间。”

“我听我爸说,好像是四八年吧?”

“怎么受得伤?”

“炮弹炸的,把他抬架的同伴当场的就炸飞了,我爸也没落好,脸被削了一块,脸上嵌了不少砂石子,在部队医院里躺了几个月才出来,人倒没事,就是破相了……”

“哦……这样啊……那你们后来,也就是你离开乌龙县后,再没有回去过吗?”

“没有……八二年我娘不在了,八六年把我爹接进城里,我爷和我爸本来就是护林巡山的,亲戚也没啥人,进城后就清明时有时候回去看看,这后来时间长了,回得也就少了……我爸这人吧念家,老念叨着想回后柳沟,早想带老的回家看看了,一走二十几年了,也不知道成啥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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