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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锅(642)

沉默,已经沉默了很多天,这个专案的有生力量,三个生龙活虎的大小伙一下子全躺下了,还有一个没有醒过来,医生说是心力交瘁加上伤重失血所致,而这几位心里猜得出。怕是悲伤过度了。连一向胡说八道的肖成钢在医院躺着也沉默了。何况本来就心思很重的简凡。

平时时继红不看报,不过今天的非看不可,三个人都在看着,报纸上二版整版《殉职警察今日下葬,三万群众沿街相送》。

附着张杰的生平、照片和惊心动魄的大大枭落网经过,在市局宣传部和记者生花妙笔的描述下,即便不认识这位殉职的英雄,也会被文字威染到热泪盈眶。大幅的照片上。是挂着张杰遗像的送葬车在人群相送中的景像,沿路的派出所、刑警队、分局全体出动,站在路边向殉职的同行敬礼相通。看着报纸会不由得看看对面张杰常常吊儿郎当没坐相的位置,一切恍如昨天,似乎身边的人并没有走远,似乎就是出勤去了。似乎像平常一样溜了,用不了多大一会就回来了。

可这一次,永远回不来了……

支队的广播操喇叭里,又响起了熟悉的警察之歌:在繁华的城镇/在寂静的山谷/人民警察的身影/陪着月落,陪着日出/神圣的国徽放射出正义的光芒/金色的盾牌/守卫着千家万户……在欢腾的海岸/在边疆的水路/人民警察的身影/披着星光,浴着晨露……

每一天听着同样的歌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妹妹有伤在一线、殉职在一线的警察,这首铿锵的歌总是能听到人潸然泪下。时继红又想起了被炸得面目全非,连遗容化妆都没有恢复原貌的张杰,看着报纸愤愤地一扔,两眼含泪唏嘘着,一把鼻涕一把泪打破了这里的沉默:

“多好的孩子啊……就这么没了。都干什么去了?就咱们这个专案组一下子人都没了,还有仨躺在医院呢,一个还没醒,一个永远都醒不了了……多好的孩子啊,见了我就阿姨长、阿姨短地叫,一下班就先把我送回家门口,比我儿子闺女还亲,凭什么把他们都送到一钱遭这罪……这当领导的,都是黑心鬼、白眼狼……张杰家孩子才一岁多,这让他们孤儿寡母以后可咋过?还有简凡,老俩口守在医院已经哭了好几天了,人还没醒……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了?让他们遭这罪……”

边说着边骂着边哭着,边嗤…嗤…擤着鼻涕,严世杰有点讷言了,不知道这人该怎么劝,难过是肯定的。比难过还难过的是,差不多都是这个专案组的人,都在第一时间全躺下了,剩下的几个站着的,还偏偏是可有可无的。还没开口,嘴快的时继红由悲伤到悲愤,杂七杂八地开始点名骂上了,包括那个陈秃子没把孩子们保护好、包括那个伍黑脸不该把孩子们都送上一线、更包括市局一干从小到大的领导不顾一线刑警的死活,骂得有名有姓,骂的抑扬顿挫,直骂得严世杰紧张地起身关好了门。

“哎……”郭定山摇摇头,放下报纸插了句:“继红呀,你这觉悟还没这群孩子们高啊,工作总得有人干吧?”

女人说话就怕没有人接茬,有人接茬时继红来劲了,火上来了,把气撒到这个半拉老头身上了:“……郭定山,你少给我打官腔啊,领导侄子外甥外加七大姑八大姨带小舅子。乱七八糟亲戚从市局到分局有多少?我怎么没见有人牺牲有人受伤?净拿着工资还不忘赚外快,还没人敢说……郭定山,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小九九,简凡当了一年警察能把这个案子扯出来,我就不相信你当了一辈子警察,破不了这个案子?就当年没破了,难道事后破不了?简凡还是从你和吴镝的案卷里找的线索……要是你早几年把案子翻了,就没有今天的事了,他们的事,有你一部分责任。”

“这……这帐怎么能算我头上了?”郭定山被质问得哑然失笑了。

“你敢说,这个案子你一点苗头没看出来?还有你,老严,从参加案子你就蔫不拉叽少言少语,敢说你们俩心里没一点想法?还好意思说我,要比起来,你们俩觉悟比我还低……要是你们一个早破案、一个早开口,我看李威他就跑不了,更不至于到现在连王为民也抓不着。”

时继红把矛直指这俩人,这个办公室剩余的俩人。说得严世杰和郭定山面面相觑,一脸难色开不了口,不过听到李威和王为民的名字,郭定山不置可否地笑着:“老时你别乱发言。看来你是真不清楚,现在都水落石出一大半了。”

“什么不清楚?”

“肖明宇被省厅和检察院联合调查组双规了,你不知道呀?”

“什么?肖…肖副局长?”

“除了他还有谁?……我当年就觉得蹊跷,赃物被滞留在分局、肖明宇当天破例请客、李威当天晚上下落不明、还正好是个大下雨天、一堆巧合就像专门给作案者准备似的……呵呵,我倒是有怀疑,可我什么证据都没有让我怎么办?”郭定山说上了。

严世杰看样也不知情,压着声音问:“真是他干的呀?”

“说不准,不过省厅这一次行动网住的人不少,治安总队长、晋案街派出所的、再加上市局肖明宇,都被牵进来了,这个摊子最终有多大还说不准,不过我想,小不了。”郭定山解释着,原委却是和肖明宇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亲眼目睹了肖明宇被带走,上班的功夫赶着一问多少知情的人,市局大院差不多早传遍了。

“什么时候的事?”严世杰问。

“今天早上。”郭定山道。

“坏了……完了,完了……”时继红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比听到真凶还要更甚几分,看着郭定山、严世杰有点惊愕、有点痛悔地直拍桌子:“完了完了,这白眼狼收了我三万块钱,我家妞妞工作还没办下来呢!……这抓人不能迟俩天抓吗?我这钱可朝谁要去?老郭你怎么也不早说?”

“……”

郭定山和严世杰听得愕然之后。被时继红追悔莫及、痛悔不已外加埋怨的说辞又搞得有点哭笑不得了。郭定山刚解释了一句,时继红能埋怨十几句。三个人正说着,敲门声一响,严世杰赶紧地“嘘”了声以示噤声,开了门,是办公室高主任。客气地请着三人。一解释知道了。省厅政治处来人了……

…………

…………

三位老同志上来的功夫一听支队办公室高主任解释才听得明白了,重案队的档案是独立的,省厅政治处要提走张杰的档案,几个猜测八成要追认一大堆头衔了,上楼的功夫高主任生怕有什么闪失,安置着仨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这其中的言辞当警察的自然心领神会,毕竟人已经没了,要说只能说好的,像平时调皮捣蛋、不听指挥甚至于其他可能造成不良影响的风言风语自然是一概不能提,否则这是给英雄的脸上抹黑。

对了,高主任强调了一点,这是政治任务。

四个人上到三层档案室的时候,陆坚定正和办公室档案员同志把大摞的档案分拣着,一盒子张杰的警籍档案放到了省厅政治处来人的面前。一介绍一位叫赵传军、一位叫林国威,俩人认识郭定山,进门寒喧着坐下,那位带队的赵传军一翻着档案诧异地随口问了句:“他不是党员?”

“不是。”陆坚定摇着头,问到最难为的事,如果翻开档案的话,还有更难为的事。

“这么好的同志,怎么不发展成党员?……写过入党申请书吗?”林国威问着,这官腔一听,还有那夹着烟翘二郎腿的姿势.一看就是以前那种政工干部,现在称党务工作者。

“没有。”陆坚定诚实地摇摇头。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就张杰那觉悟,顶多系着红领巾当过少先队员。

问话一开头又是一堆沉默,偶尔回答也干脆利索俩字:不是、没有。感觉到了这里气氛的诡异,省厅俩位来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好像有所难言之隐一般三缄其口。看着时继红,时继红可不怕了,解释了句:“俩位领导啊,咱们这基层。干活的天天在外头风吹雨打的。他哪有那闲功夫。就有那功夫,他也没那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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