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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男绿女(789)

“谢谢……我没有白交你这个朋友。”杨伟深深鞠了一躬,类似的话从佟思遥的嘴里听到过,能说出这些话的人,都才是真正的朋友。

说了句,点头笑笑,起身出门了。

“我们算不上朋友……你不用这样,我可以循私,但我是警察,我不能枉法!我真不想我们成为对手。”鲁直清说道,有点外强中干。心里明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不过他更清楚,以自己的能力,未必是这人的对手。

已经走到门口的杨伟,回头很有深意地看了鲁直清一眼,说了句:“没关系,我把你当朋友了!假如有一天我要落到你手里,你不用循私枉法,给我一个公道就行!”

鲁直清,有点复杂,有点陌生、更有点钦佩地看着那人的背影离开了大队……

出了门,上了车,虎子还待要问,杨伟淡淡地说了句:栖凤山公墓,看看兄弟去!

虎子看杨伟的眼红着,一脸肃穆,这倒不敢开口了,闭上嘴了……

第04章 英雄枭雄俱作土

栖凤山不算山,其实就是一个好大好大的土堆,在凤城北郊外四公里,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实在没有开发和利用价值,八九十年代全市实行火葬之后,这鬼地儿倒还渐渐值了钱了。现在这年头,啥都不多,就人多,人多死的人就多,城市里死的人更多,一来二去十几年,活人的楼市涨价,死人的墓地也跟着水涨船高,在这地儿找个死人墓地,倒比农村活人修房划着宅基地还贵!有钱的,能划个墓地修个碑、没钱的,骨灰就只能放在货架上了。就放放货架都得花几千块。

这也算当今社会一大难,死不起!死了最低一万几。

王大炮可不属于死不起的人,坐南朝北的墓地据虎子解释,他和三球的两块墓地连买地带修花了十万多,带下葬带请客带那天出殡,花了又花了七八万,前后差不多花了将近二十万!从墓园往山上走的一路上,唾沫星子直溅的虎子说着那天出殡的时候多么多么风光,好像试图用这个方式让杨伟的心境好受一点。

抱着一大推东西的王虎子,气喘吁吁地跟在杨伟背后叨叨不休地说着,说了半天也不见杨伟搭腔,这才评价了句:“我说哥,大炮活着的时候没几个人待见,死了可得够风光了啊,他遣散的那帮小兄弟,有好几个跑回来送葬来了,咦哟,一个个哭得稀里哗,都把他当大爷了,我都想躺那儿享受享受!……要是我死了,妈的肯定没有这么多人来送。”

杨伟苦笑了声,没好气地说了句:“好死那如赖活着,你现在守着老婆,拉扯着俩娃,他孤零零地躺这儿,你和他俩人争了几年了,现在还和他比?”

“噢,那倒是……挺可怜的,上下半身被夹断了……唉,王八蛋,忒黑了……我要知道是谁,我他妈在把他全身夹成几截……”虎子说道。

“别说了……”杨伟叱了声,虎子吓了一跳,闭嘴了。

……

路不远,说话着就到了!孤零零的坟莹上两杯新土,王大炮和求君明,真的成了一对难兄难弟,死的时候都形影不离,坟挨着坟,就像生着的时候肩并着肩!

曾经朝夕相伴的朋友、兄弟,不管善不管恶、不管亲不管疏,都已化做一杯黄土!

贫时的相濡以沫、难时的拔刀相助、困时的慷慨解囊,如亲如友的故人,刹那已是阴阳相隔!

曾经想到过放弃、曾经为之而不齿、曾经为之逃避过,但终究割舍不断这份兄弟情谊,只有他们,只有这位已经静静躺在坟墓里的人,才是我的兄弟,才是我的家人……

“兄弟呀!哥来看你来了……”

杨伟站在孤坟前,一句话泪如泉涌。

往事历历在目,不由得悲从中来,轻轻地抚着冰冷的墓碑,杨伟挽着袖子擦擦碑上已经染上的灰,嘴里喃喃道:“兄弟,对不起,没你送你最后一程!……哥有难了,你泼着命来,可你有难了,我都不在身边呀……兄弟呀,我对不起你呀,我不该把你带上绝路呀,我不配当你大哥……如果没有我,你也不会是这么个下场……”

青石雕的墓碑沿上,被滴滴落下的泪珠打湿了一大片,杨伟悔之莫及,也许没有自己,也许一直就和大炮形同陌路,他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许他只是一个混混,但最少也能白头终老……现在什么都晚了,几年的江湖不归路,小偷小摸的,真的成了大盗;卖个小包的,卖成了毒枭;街头打架的混混,成了一方的大哥,就像大炮、就像卜离、就像小伍,什么都晚了……

什么都晚了,再也回复不到原来的宁静生活中了,那怕是现在再想着贫穷、再想默默无闻,都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三柱香,两瓶酒,一刀黄纸祭挚友……杨伟提着酒,流着泪,挨着墓圈洒了一圈酒,枯坐下来,机械地点着烟,却是抽上两口,默默地插在王大炮的坟头,一会儿,坟头青烟凫凫,火光点点,映着坐着两个人唏嘘不已、泣不成声的人。

“哥,别哭了,炮哥死的时候很快,没受什么罪!”虎子看杨伟一把鼻涕一把泪,光哭不说话了,安慰道。

大炮和墓和求君明的墓紧挨着,杨伟擦了一把鼻涕和泪,颤声问了句:“三球这孩子,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个姐,小儿麻痹,腿有毛病。”

“随后带我去找找,这孩子跟我们没过几天好日子,这就送了命……”杨伟说着,咬着嘴唇,泣不成声。

“周惠惠去了,给了她十万块钱!”

“嗯!……”杨伟点点头,啜泣的声音说出话来一直带着颤抖。

“哥,别哭了……大炮死的前两天还到我店里说,这辈子跟他最亲的,就是大哥你,下来才数得着六儿,他说你结婚的时候,他要给你买一辆悍马,给你开车接媳妇去,第一次没赶上也没钱买,第二次咋也不能错过了,他要组一个车队给你贺礼去……我知道你有点不待见他,我也不太待见他,有点霸道,出手又黑,可……可也没这些人黑呀……景瑞霞说,炮哥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这是死不瞑目呀……”

王虎子本想劝慰一句,却不料说得自己号啕大哭……

杨伟没有劝,默默的流着泪,有点发怔……

黄纸烧着,莹莹的火花中映着俩人被悲痛扭曲了的脸,偶而大颗的泪来不及抹掉,滴进火堆里,嗤嗤作响。哭着的杨伟突然想起了,那时候一群兄弟,也经常围着汽油桶烧着的大火,不过那时候取暖喝酒;千万艰难唯一死,可兄弟俩,怎么着就这么容易就去了呢?

那怕残了、那怕被抓了,多少还有个念想,偏偏现在是阴阳相隔,躺下的人怕是连哭声也听不到了。

火光中,泪眼模糊,仿佛还浮现着大炮那张有点凶恶、有点憨厚、有点奸滑的脸,还能看到三球、能看到小伍兄弟、能看到卜离,都在冲着自己笑……我到底做了什么?杨伟心里如同在滴血,这些都是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们拼过、我们哭过、我们努力过,我们什么都有了……可人却没了……火光中,杨伟有点恍惚,两条活生生的生命,就恰如眼前的纸灰,霎那的光华之后,便随风扬扬不知所踪……

善与恶,是与非,都已筑成了一杯黄土,将与这山这水,融为一体,十年、百年之后,一切也许都不复存在了……可我的兄弟,我怎么能放得下你们……

“兄弟……一路好走……咱们来世还做兄弟!”

流着泪的杨伟,在两人的坟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泪,流着,干了,再流着,再干了……不知道干了几遍,直接觉得脸上的都有点发紧,有点失声的杨伟吸溜着鼻子,虎子撅着屁股收拾妥当,俩人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山下走……

……

山下,公墓门外驶来的车里,景瑞霞刚刚下车有点惊奇地指着山上对着打着绷带的周毓惠说道:“惠姐,看看,是不是杨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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