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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色倾城(377)

之后这位就出名了,像所有不谙时务的硬骨头一样,他骨子里带着潞州人犟的天性,只不过方向截然不同,就像是故意找碴一般,他实名爆出了猛料,三起因债务纠纷的伤害案,还有数起因为高利贷借债导致业主破产案,这些无处伸冤的苦主找得他,他们的申诉数年未果,目标直指樊五义,他在籍此痛斥警察的不作为。

记者姓张、名伟超,郭组长接到消息后倒没什么反应,可潞州警界的人一看这个名字,都分外牙疼,给了一个表情叫无语。

本来大家都觉得是疥癣之痒,谁可知没多久就炒成了轩然大波,樊五义和某级领导勾结,卖官鬻爵,说得有鼻子有眼;更有爆出猛料的,潞州的近年的耕地补偿款、扶贫款,多数进入黑金的洗钱通道,至今尚有多少老百姓没有拿到一分钱等等;还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在编造樊会长给每级领导明码标价送多少多少现金,下画的科局级干部卖价多少多少,直接影射到了省市两级政府中的大员。

这可不能不管了,网警支队头疼了,全员上阵,删贴、禁言、封号,可删得没有发得快,不多久,几个张记者署名的大贴被转载到了全国性网站,所过之处,又是一片哗然。

倒未必都是真情实事,而是高利、黑金、暗箱、权力寻租,它们的积怨已经是良久了,一旦遇到喷勃的出口,马上就会形成井喷。

这是网络暴力吗?或者是,但它的初衷始于以暴制暴。

市、省局、省厅,主楼的办公室一片通明,电视电话会议从省直接开到市里,会上提到了对于这一事情的指示,凌晨三时三十分转到了专案组:‘5.6’特大洗钱案,继续向下深挖。

事情,于是戏剧性地又扭过来了,恐怕在这一波折中,警方不得不抢抓事实,站在舆论的制高点上,已经养虎成患,那就不得不亡羊补牢了。

于是专案组又哭笑不得回到了原路,开始罗列与封存账户相关的商户,收集一手证据,准备天亮开始传唤,这将会有多少个不眠之夜谁也说不清,不过能说清得是,就即便查个水落石出,警察代表公权的公信,也要大打一个折扣了。

忙碌而繁乱的夜,渐渐进入了酣睡。

相对宁静的反而是武警医院,枪伤的两位已经被转移走了,本来也准备把樊五义转移走的,不过郭文波半路耍了个花枪,转移的途中又把樊五义送回了武警医院,这里,差不多算是保密最好的地方了,外勤是省厅带来的嫡系,医生根本不知道救治的病人是谁,还以为人已经转移走了,而特护病房里躺着那位,标注的是市医院转来的病人。

凌晨四时,据说是人的生理最疲倦的时间,守在门口的外勤翻看着快翻破的杂志,头点着瞌睡;另一位靠着椅背已经小寐,太累了,前半夜盯得死死的,却不料郭组这个花枪玩得好,根本无人知晓似的,没受到打扰。

那位点瞌睡的,又看了一眼,玻璃后躺着嫌疑人,还在沉沉地睡着,现在倒有点羡慕那货了,犯了事,还得被像个老爷样给供着。他又点了三次头时,听到了熟悉的高跟鞋声音,然后看到了戴着口罩的护士例行查房来了,嫌疑人的身份保密着,所以降低了看护级别,一晚上都没限制护士进出,他笑了笑,让护士进去了,然后强打着精神,看着护士检查了心电仪器,检查了输液管、给病人拉了拉被子,机械地回身,又推着药车慢慢地走着,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拐角,消失了。

好像哪儿不对?看护的警察犯迷糊了,拍了拍脑袋,总觉得这一次查房和以前好几次有细微差别,可他迷糊的脑袋一下子想不出那儿有差别……哦,对了,他光查这一间了,查完就走,以前是挨个一个一个查。

一念至此,他朝睡着的那位狠狠的踹了一脚,喊了句:“看看病房里。”

说罢他追了出去,果不其然,药车被扔在拐角处,人早被没影了,他刚发出警报,就听到了病号同伴也发出了警报。稍等片刻,专案组留在医院卡守通道的六名队员在配药房找到了护士……那位被人勒得窒息昏迷的护士,身上的白大卦和高跟鞋被剥了。

郭文波带着专案组队员四十分钟后到了现场,他看到一群目瞪口呆,两眼发滞的一群人,包括看护的队员,包括医院的值班医生,到场的医院领导,嫌疑人的输氧已经取了,闭着眼,安祥地闭上眼,心电图成了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嘀嘀响着,像极度嘲弄着现场看着他的人。

死了,死因不明。

“现场看护,包括所有参与转院和知情的人,全部接受隔离审查,归队。”

郭文波没有再看现场,冷冰冰的撂了句,带着人走了。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谁也没料到在潞州这个小地方还能发生警察眼皮低下灭口的事,挨了一耳光的警察们怒了,全城全网搜捕这个凶手,省厅对樊五义案件的态度又起了急剧的变化,言辞严令,务必把洗钱案涉嫌人员追查到底!

谁可说得清,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有一个人他清楚,不过已经躺在太平间里了。

※※※

天将破晓的时候,一辆破烂的2020磕磕绊绊,终于看到了老凹窑的村名标识,很牛逼的标识,写在一块数人高的青石岩上,想看它的,得保持一个仰望的角度。

下车撒了泡尿,一身扮相像个小老板的霍杰提裤子,再看到周边环境里,哦哟惊讶了一声,山高耸得望不着边际,裸岩灰石中夹着一条仅容一车过往的窄路,曲曲弯弯不知道伸向什么地方,他苦着脸道:“赵队,这是人住的地方么?直接拍下来,就是实战场景。”

“这个不用我确定,瞧,绝对有人。”赵家成从路边,踢过来一样东西,一只破胶鞋,鞋面风化了,可鞋底还在。他解释道:“这一片地方石灰窗林立,总有几十处大小窑,来时候你看到了,还有砖窑,这么苦重的活可不是一般干得来的,劳动力的需求应该很旺盛啊。”

“那你没必要光叫上我走呀,咱们多来几个人,要不叫上当地个向导……好好,不说了,走。”霍杰发了两句牢骚,看赵家成不理会,干脆不说了,他也知道,地方保护主义忒他妈厉害,你头里打电话敢找乡派出所村治保,后脚人家就换地方了。就这光景,还不都指着卖石灰,卖砖养活。

车又磕磕绊绊上路了,一面是峭壁、一面是深崖,开车的霍杰大汗淋漓,咬得嘴唇发白,这地方开车,可比F1方程还难,又费了半个小时才上了山顶开阔处,停车他舒了口,回头再一看,后怕了,终于憋出来了:“我操,吓死老子了,这那是开车,简直是玩命。”

赵家成笑了笑,递了根烟,指指山下,目的地在望了,两山相夹的平地绵延数公里,几座三四层楼高的窑口倚山而建,凫凫地冒着青烟,从远处看就是成片成片的白色,成品灰不少,乡下基建,这可是天然的建材,而且是制造水泥的原料。喘了口气,霍杰还在埋怨赵家成把他带到这鬼地方,早知道是这地方,还不如在家给人打下手跑腿呢。

“老霍,别说我不照顾你啊,市里可比这儿危险。而且这儿最容易有结果。”赵家成道。

“少来了,仅仅就一个短信而已,万一是绑匪故意混淆视线呢?”霍杰反驳道。

“肯定是混淆视线,可没点真东西,混淆得了吗?所以老凹窑一定有货。”

赵家成判断道,这个判断基于一个别人不知道的原因,或许不是混淆,是栽赃,就像那部引导着警察抓住李玫莲的手机、引导着警察抓住樊五义的赎金,现在又会是引导着警察找到人质的短信吗?

他相信,一定找得到,一找到,樊五义手下勾结绑匪勒索赎金的推论就证实了,刘二仑免不了被三查五审了,到他为止,所有在枪案现场的,都被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