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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志(556)+番外

浑身是脚印的李寒山蜷缩在一棵树下,周围围了四五个比他大些的小道士,那些道士用鄙视唾弃的目光望着他,那种被孤立欺侮的感觉,让李寒山浑身刺痛,而对此,他当时只能默默的哭泣。

“没用的东西。”只见一名小道士笑骂道:“就知道哭哭哭,师父他们这么偏袒你,说你有什么天启之力?来啊,使出来让我们瞧瞧啊,你的天启之力不会只有哭吧?”

说完之后,那些小道士发出了一阵哄笑,而欺负他的那名小道士见李寒山还不作声,便朝着他身上呸了一口,意犹未尽的骂道:“真是看见你就烦,你说凭什么师父他们会看上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蠢东西?”

“不许你说我娘!”李寒山终于爆发了,只见他抬起了头,激动的对着那人颤抖的叫道:“我娘对我很好,他希望我有出息才送我学艺,我,我不许你说她!”

“对你好?”只见那小道士说的性起,竟哈哈大笑道:“她如果对你好的话,又怎么会把你给卖了?”

“你胡说!!”李寒山哭着说道。

而那小道士擦了擦鼻涕,随后不屑的说道:“我骗你干什么?我亲眼见到的,当初你那个娘把你交给师父之后,还从他的手中得了两吊钱,你难道还不知道么?你娘都不要你了,你就值两吊钱!!”

李寒山愣住了,在他的记忆里,他的童年一直很快乐,直到他五岁的时候。

他是出生在一个富户人家,他娘原是那商人家的丫鬟,因与那商人勾上,随后珠胎暗结,生下了李寒山之后,因为富商膝下无子,所以这才被那富商破例纳为小妾,但天无多日晴,在李寒山五岁的时候,那富商患疾暴毙,富商死后,他的正室哪里还能容下他们母女?

于是,李寒山与她的母亲被排挤,仅分到了可怜的盘缠后便被扫地出门,而李寒山的母亲生性贪慕虚荣,过惯了富家生活,如今又怎能忍受这流落街头的滋味?于是,她便四处探访富商生前的狐朋狗友,希望能够再次改嫁。

还别说,那李寒山的父亲还真有一位贪恋友妻嗜好的酒肉朋友,他见这女人风华正茂颇有姿色便动了邪念,同意纳她为妾,但他虽然喜欢女人却不喜欢小孩,你说这娘们儿拽来个拖油瓶又算怎么回事啊。所以,踏遍对李寒山的母亲开出了条件,接纳她可以,但这孩子可留不得。

李寒山的母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悲喜交加,喜的是自己又能衣食无忧,可愁的是,这孩子怎么办?扔了?扔了他又太残忍,哎哎哎,真是苦了我娇滴滴一个小妇人,要说这血肉不可丢,但因缘更是可遇不可求,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而就在这个时候,偏赶上行风一行人途径此处,在街上见到了正在玩耍的李寒山后,行风心中大喜,他看得出来,这孩子一身的道骨,虽然年幼,但却遮不住浑身上下所散发出的那股蓬勃的气息,于是他便暗中调查,通过和李寒山谈天,他更惊奇的发现,这个孩子很有可能是个‘天启之人’,据有这种才能的人,实在是可遇不可求,于是行风便让李寒山带路去他的住处,见到了他的母亲之后,行风和他的母亲背着他们聊了几句,之后李寒山的母亲满脸笑容的为李寒山收拾衣物。

李寒山只道自己母亲是希望自己能有出息,所以才让他同师父上山学道,可就在听了小道士的话后,他这才恍然大悟,他终于明白了,分别是母亲为何含着眼泪笑,原来她不是伤心,而是因为没了负担。

我,竟是娘的负担。亏我上山之时还下定决心,等学成之后便下山与娘亲团圆,可是娘竟是在骗我,她当真不需要我了。

那我为何上山?我学道的目的是什么?我终日受苦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寒山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他体会到的,是前所未有的孤独,但他的嘴上,却仍不想承认,只见他忽然发了疯似的扑向了那个小道士,将他压在地上同他扭打成了一团。

“你胡说!你胡说啊!!”李寒山疯狂的宣泄自己心中的无助,那个小道士见他疯了似的模样也有些害怕,于是慌忙叫人帮忙,正所谓双拳难敌四腿,在那些师兄弟的围攻之下,李寒山还是被打的鼻青脸肿。而那个小道士起身之后,揉了揉自己脸上的淤青心中大怒,只见他一脚蹬在了李寒山的肚子之上,随后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道:“你还敢还手!?我说的不对么?你这个连爹娘都不要的野种!”

因为愤怒,所以小道士下手没清没重,李寒山浑身剧痛已经没了还手之力,而旁边师兄弟见有些过了,便上前劝阻道:“够了吧,再打就打死他了!!”

“死就死了!”那小道士正在气头上便狂妄的说道:“死了又能怎样,大不了就说他是自己拉屎的时候睡着了在茅坑里淹死的!反正他就是这么没用,之前不也出过这种事么?”

李寒山抱着头不住的哭泣,此时此刻,年幼的他竟已对这尘世没了半点留念,只感觉死了也是解脱,但是,这股气……他实在是不甘心。

而就在这时,忽然远处传来了一阵严肃的声音:“何人再此喧嚣?不受寺规,莫非想要受罚么?”

小道士们心中一惊转头望去,但见一身蓝袍的陈图南正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他乃是这一代的开山大师兄,性格严厉少言寡语,师兄弟中没有不怕他的,所以在见到他来了之后,那嚣张的道士也忙停下了手,之后忙上前行礼,尴尬的笑道:“大师兄莫怪,方才我们几人同李师弟切磋武艺,可能性起之处声音括噪了一些,还望大师兄谅解,李师弟,你说是不是?”

说到了此处,那小道士狠狠的瞪了一眼李寒山,万念俱灰的李寒山没有说话,权当是默认了,所以陈图南也没有什么理由责罚他们,便冷声将那几人斥退,等他也转身想走的时候,回头扫了一眼狼狈的李寒山,这才叹了口气,一声不吭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李寒山低声的抽泣,过了好一会儿,那哭声终于止住了,而陈图南这才开口淡淡的说道:“你也是,怎么这般蠢?他们打你,为何你不还手?”

“我打不过他们。”这好像是李寒山头一次同这位看上去十分严厉的大师兄说话,因为害怕,所以便如实说道:“我也还手了,但他们打的更狠。”

“那又怎样?”陈图南目视前方,平静的说道:“越是疼,就越要还手,因为只要你一次怂了,之后便会一直怂下去,你想一直这样活下去?”

李寒山怎会想这样?但一想到这里,他心中的酸楚便再次涌现,只见他低声哽咽道:“不想,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该怎么活。”

通过和陈图南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李寒山这才将方才之事一五一十的倾诉了出来,而听了他的故事之后,陈图南并没有说话,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地坐着,直到日头落山之际,观内晚钟敲响,陈图南这才轻轻的说道:“那又如何?”

“什么?”李寒山下意识的问道。

而陈图南站起了身,对着李寒山说道:“我说那又如何?你现在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不代表你以后没有,相信我,因为我和你一样,也在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我和你一样,多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不知为何,这句话自陈图南的嘴里说出,却让李寒山感觉到了一阵暖流涌上心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陈图南的确和李寒山一样,他们都在寻找着活下去的目的,以及自己究竟在追求何物。

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点,两人才能成为好朋友吧,那一天,两人聊了很多,随着对陈图南的了解,李寒山对这位师兄愈发敬佩,只觉得在他的身边,自己并不是孤零零一个,而心中的苦痛缓缓消失,慢慢的,他的脸上又浮现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