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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老家(11)

作者: 文字之家 阅读记录

志焰这话一出来,旁边围观的人群中也有人跟着附和起来。

祥年看到这种情形,只好作罢。事后祥年看在是一个房头上下来的,并且又是老长辈,没找志焰的麻烦,然而这件事却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乡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文珍在思溪的一个侄子,是大地主大资本家的后代,且又交不齐公粮,被当作反面典型,有一天他突发奇想地说:“我姑姑家有谷,她家可以代我交公粮。”

其实文珍的这个侄子之前根本没有到过文珍家,他以为他是在思溪说的,而他姑姑家在上市,两地山水相隔几十百把里,工作上不会有联络,他说出这一句话来,至少可以转移一下乡里和村里工作人员的注意力,并且自己可以凭此争取上佳的表现。

当时地方政府的工作机制和效率,完全超出了大地主大资本家后代的认知范围,第三天工作组就来到了德绍家,把家里所有的粮食全部收走,但还是不够数。

最后,工作组把志焰、文珍和德绍带到在头湾村的一户人家里。

志焰被吓坏了,怕有人把他在旧社会行走江湖操社会的老底揭出来。

年轻时行走江湖的志焰没家没业,也没把命当回事,天不怕地不怕。

现在有了家室,也就有了牵挂,怕自己连累到儿子,想以自杀的方式来达到一人做事一人当的目的,半夜里在被关的屋子里找到了一把镰刀,在脖子上用力地抹了一刀后,就躺在地上等死。

不如他意的是,那偏偏是一把钝刀,结果没有把自己杀死。

一家四口留下刚嫁入家门不久的兰香。面对一间还没摸熟的黑漆漆的百年老屋,兰香禁不住问自己,这真的是自己的家吗?

这算是个什么家?为什么自己的命会这样苦呢?如果这不是自己的家,那么自己的家在哪里呢?

壶山村那里是自己的家吗?不是的。自她母亲被虱子吃死后,那里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现在就更不是了。

两个哥哥都结婚了,继父留下来的那间老屋,现在她的大哥和二哥一人住半边,那是他们的家,而不是她的家。

再往前呢,她还在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那间老屋现在是她的堂兄弟在住,那里更不是她的家。

她想之前的那两个所谓的家都回不去了,看来只有这里才是命运安排给她的家。

既然这里是自己的家,现在家里仅剩她一个人,要怎么办呢?是找人理论,还是奔走求救?

找人理论,她大字不识一个,政策不懂一条,连公家的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去找谁。

奔走求救,去找谁帮忙?找自己的两个哥哥吗?

他们和自己一样,双手只会拿锄头镰刀,不会拿笔;

一张嘴只会吆牛呼猪,不会讲官话。找德绍家房头上的人吗?

平日里见面按辈份打个招呼、喊爷喊伯都没问题,但遇上这种事哪个亲戚会来帮她出头呢?人家都唯恐避之不及呢。

怎么办呢?兰香绞尽脑汁、冥思苦想,想不出任何可行的门道,反而让自己更加心烦意乱、无所适从。

最后,她想千条万条,自己总要活下去,自己的母亲挺着大肚子改嫁,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要让她活下来,免得生出来被饿死、养不活,所以她要活下去。

只要她活着,这间躲过了「长毛」兵火劫掠的老屋就是她的家。

兰香抹干了眼泪,从地窖里掏出红薯来,把它们洗干净,丢进锅里,点燃锅灶蒸红薯。

红薯蒸熟后,兰香把它们全部装进一个布袋里,提在手上,从猪圈里挑来一担粪箕、扛来一把锄头,直奔森头坞。

各个乡村汲取当年大旱的深刻教训,如竞赛般纷纷开展修水库的运动。

河边村正轰轰烈烈地修森头坞水库,按人头分任务,一人多少方,志焰、文珍和德绍虽然被抓走了,但按人头分的挑土石方的任务一点都没少。

兰香想不就是比别人多做一些吗?那就比别人去得早、比别人回来得晚。离天亮尚早,但兰香不愿意等了。

黎明前的夜是最黑的,婺源腊月天里的凌晨是最冷的。兰香上身穿一件单衣、罩一件粗布衣,下身穿两条单纱裤,脚上穿一双乌布鞋,把粪箕担在左肩,把锄头挎在右肩,把那袋红薯挂在锄头把上,一头钻进阴冷湿重的黑幕里,踏着浓霜冰扣,「嚓嚓」地往森头坞赶。

到了森头坞,天幕的东方微微泛起一点鱼肚白,工地被一层厚厚的浓霜覆盖着,兰香身上的衣裳被一路的风霜湿气和进森头坞后柴叶尖上的露水沁得湿润润的,特别是她脚上的鞋,鞋面和鞋底都湿透了,一双脚冰凉麻木,她的头发梢上也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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