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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21)

三儿,有机会笑的时候,一定要抓紧。

这句话她一直不明白,但是主子从来不会错,所以她便深深地记在了心中。至于那个奇异的地方,对于一般人来说,想要忘记恐怕也难吧。

如果不是确定自己在离黑宇殿数千里之遥的泠西深山当中,她一定会以为又到了那个地方。

这世上为何会有完全一样的地方?而且还是这么恢弘的建筑和巨大的湖泊。

心中疑惑一起,便再也压制不下去,她想到那个壁画。那画上的黑发男人……不正是宇主子吗?那神态和眼神,这世上何处再去寻第二个来。

参与幻帝宫之行的人,一个不留。这是宇主子在她起行前让人传的话,直到此刻她才又忆起,看了眼正好奇地在高台上转悠的树三少,她背上瞬间冷汗涔涔。

树三少转了一圈,回到白三身边。

“这里肯定就是燕大美人口中所说的幻帝宫了,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一个所在!”他念叨,“本少活到这把年纪,见过的世面也算不少,要说稀奇古怪的事也遇到过千儿百件,但是像这次这样的,却还是第一次……啧,那位狼兄真是英俊!”

狼兄?白三微讶,勉强提起精神应他,“是母的。”她从狼腹下滚过,哪里会分不清。

树三少先是咦了声,而后精神一振,“原来是个美人儿,下次再遇到,一定不能放过。把它捉回家给少爷家的雷蒙獒当媳妇儿,嘿嘿嘿嘿……”说到此,不由一脸淫笑。

雷蒙獒是雷蒙高原上出产的獒犬,体型巨大,性格凶猛,发起狂来可以咬互虎豹。此类獒犬数量稀少,想要从封九连城的地盘弄到中原来,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因此能拥有它们的人也自非寻常人。

白三神思仍有些恍惚,闻言随口嗯了声,目光落向碧波荡漾的湖水,轻轻道:“我们又被困了。”

高台位于湖心,四周无路无桥,只依稀看得到远处隐约的山脉。她记得当初去见宇主子时,是蒙着眼睛被带去的,至于究竟是怎么渡过这万顷碧波,却不知道,唯一能肯定的是用走而非坐船。这也是她心底一直以来的困惑,只是她凡事都不大关心,因此即便是心有疑惑也很快就抛于一边,直到再次遇到相同的情况。

也许……不能出去,对她来说会更好吧。

某一刹那,白三脑海中突然浮起这个念头,眼中微露向往,唇畔不由染上细不可察的甜意。

“还好有本少在。”树三少闻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白三终于被他这天外飞来一句拉回了神,奇怪地看向他,暗道难道他有办法。

“有我在,让你靠!”树三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豪气干云地道。“想要困住本少,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阳光下,洗干净了的树三少看上去就像春天盛开的桃花一样,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像是在勾引人,就算是满口狂言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会有想纵容他的感觉。

白三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但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确实能做得到。于是,淡眉反而轻轻蹙了起来。她如何能对他说,若是有他相伴,她宁可住在这里一辈子。她心中更加明白,以他跳脱爱闹的性子,绝不会甘愿留在这一与世隔绝之处。

见她始终无法展颜,树三少只当她忧虑两人目前处境,心思一动,道:“不知道那狼美人躲到了何处。婆娘,你一定困了,里面有床,咱们先睡够了再想办法。”说着,拉着白三便往重纱之内走去。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个时候就算天王老子来,也别想打扰他睡觉。

于白三来说,能在此地多呆一刻便是一刻,哪里会拒绝。

纱帷重重,里面有歇息的软榻,有几案书架。案上摆着一幅摊开的白绢,上面是一幅未完成的仕女图,毛笔横搁在笔架上,像是随时在等着主人到来醮墨为续。这样的摆设实在很难让人相信此地无人居住。

树三少困极了,哪里有心思去管有没有人,招呼了白三一声便一头栽倒榻上,转眼便发出呼噜的鼾声。

白三担心银狼再现,哪里敢睡,于是趁机仔细查看起这里的每一样物事。想当初去见宇主子,她可没那个荣幸进到纱帷之内。

画上的女子倚柱凝望着烟波浩渺的湖面,黛眉微蹙,双眸含愁,虽非绝色,却只有一股楚楚可怜的动人韵致。她的身后隐约可见一个男子的身影,只是未完,看不出容貌来。

白三觉得眼熟,微一思量,赫然想起女子竟是与那水潭中的雕像一模一样。为何在此也会有她的画像呢?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也许是为这幻帝宫的神秘氛围所吸引,素来对周遭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白三已在不知不觉中对这里的一切产生了兴趣。

眼角余光瞟到书架上还放着数卷画轴,她信步走过去,一一打开看来。

都是些着过色的仕女图,上面的女子皆是同一人,或月下起舞,或花下醉眠,或灯下执卷……皆是生活中的一些小细节。看得出画者不禁画工绝佳,使得人物栩栩如生,犹似要从画上走出,还于每一幅中都投注了深情,否则怎能捕捉住女子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使之呈于画上。画上有注,可叹除了百花奴三字外,其它连猜都猜不出来,落款是一个狼头模样的东西,奇怪的是,白三莫名觉得那个狼头看上去充满了柔情。

这个念头乍起,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古怪的感觉。可是左看右看,又确实是那样的。

摇头,她觉得自从遇上树三少后,自己的心态行为似乎都变得有些古怪,与以往大大的不一样。

心思拉回画上,她注意到那些看上去较早的画卷上面,女子笑得虽然腼腆,却是发自内心,眼神温柔而羞涩。但是后面却不知为何眉宇间添上了一抹轻愁,目光疏远而带着隐隐的厌恶,尤其是那张未完的,白三甚至能够感觉到女子似乎在害怕又在期待着什么。整幅画隐隐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是画者心绪的流露。

她看得入神,以至于没留意到树三少已经睁开了眼。

“婆娘!”突如其来的喊声惊了她一下,但是表面上她仍然冷静地将画归于原位,方才转过身。

“过来。”树三少招手,懒洋洋地笑,带着未完全清醒的慵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白三眼神一闪,走了过去,尚未说话,已被他抱住腰拖到在床上,然后一个翻滚压住了手脚。

“兽性大发?”她冷静如常。

树三少嘿嘿一笑,大头突然靠近她,惹得她呼吸一窒,下一刻他的头已无力地搭在了她的肩上,鼾声再起。

脸如火烧,白三无奈地看着雕有精美图案的屋顶,好半晌都有些呼吸不畅。心知他是想让自己放心大胆地休息,不愿拂逆其好意,索性也阖上了眼。

直到白三呼吸变得深沉,树三少才悄然挪开自己的身体,侧躺在她身边,他可不想把她压得全身麻痹。

一觉酣睡,竟无人打扰,让两人不由怀疑那匹银狼只是幻觉。

醒来时,仍然是艳阳高照。只不知是天没黑,还是已经过了一天。白三用湖中水简略地清洗了一下,侧过头突然看见树三少脱了鞋,一个扑通扎进水中,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的光芒。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白三坐在石台边缘上,静静地等待。

只是片刻的功夫,水声波动,树三少已紧挨着一丛蓝色的花朵从湖中探出头,手中紧抓着两条肥大的鱼。湿发贴在他脸上,衬着两个顽皮的笑涡,竟是比阳光还要夺目。

“没有柴生火,如何吃?”她问,但是心中已有了答案。这个人走到哪里,都绝对不会没办法,走到哪里,都难保证不弄点事儿出来。

树三少手中掐着两条鱼尾巴从水中跳上石台,一边趿上烂鞋,一边笑得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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