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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女儿楼系列)(25)

她被这奇异的一幕震住,直到眼中一片火红。

鬼怜一扬满头红发,得意地笑道:“我的发色可以随心而变,你家主人再本事通天,也学不来这天生的能力。”

原来如此。白三想起燕槿初的故事,终于有些明白。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无视鬼怜期待的眼神,她从怀中掏出手帕,将自己的眼蒙上。

没得到想象中的钦佩眼神,鬼怜有些恼,一巴掌打在手中树三少的头上,见一直伶牙俐齿的他此时如此乖巧,心中闷气稍解。从怀中掏出一截带子,手微扬,便缠上了白三的手。

出宫的路没有想像中的复杂,白三只感觉到拐了几拐,然后便停了下来。耳中响起鸟儿欢快的叫声,风穿过竹林的声音,以及狗吠声。

狗吠声?她心中疑惑,但鬼怜没说话,她便也没动,很久后才发觉不对,问了两声后没有回应,于是伸手取下眼上手绢。发现身处一座山岗之上,四周翠竹如海,隐约可见青色的屋檐。树三少躺在她脚边,鬼怜早已不见。

是已经出来了吗?白三有些拿不准,也无心多想,先俯下身去查看树三少情况。

树三少仍昏迷不醒,却非穴道被点,她看不出症结所在。

要怎么办?她抱住他,慌了神。

正在此时,一阵风过,带来隐隐的脚步声。白三目光朝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却是一个背着竹篓的老人牵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正顺着山路爬上来。

“爷、爷爷……鬼……女鬼……”被白三身周所缠绕的阴冷吓住,小孩子缩在了老人背后,拽着他的手,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老人眼中也流露出些许恐惧的神情。

“你是什么人?”白三无视两人的害怕,冷冷地问。

“我、我……采、采药……”老人使劲挡着自己孙子,结结巴巴地回。

“带我去你家。”白三抱起树三少,站起身。见祖孙两吓得直发抖,更不用说走路,沉默了片刻,不得不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有温度一些,“我是人,不是鬼。”

愿意如此解释,已是她的极限。

树三少没什么大事,就在白三忍不住想重返幻帝宫寻找鬼怜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是时天已黑尽,夜雨洒在茅舍竹林中,沙沙之声衬得桐油灯微弱的焰苗异常的寂寞。白三坐在桌边,背脊瘦削却撑得笔直,长发掩着侧脸,让人莫名的觉得有些凄凉。

树三少眨开眼,静静地看着她的侧影,眸色深幽。

敲门声打断了这微妙的宁静,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老者端着一个腾腾冒着热气的碗颤巍巍走进来。

“姑娘,荒野之地无甚好物,你且将就将就。”

那是一碗山药炖山鸡粥,山药和鸡肉都炖得烂烂的,汤汁白稠,散发浓郁的香气。

白三接过,目光扫向床,蓦然发现树三少正大睁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双眸登时浮起不加掩饰的惊喜。

老者显然也发现了,赶忙道:“这位爷醒了,老头子再去端一碗过来。”说着急急走了出去,仿佛背后有什么追着一样。

“醒了怎么不叫我?”白三没留意他,端着碗来到床边,递给树三少。“你先吃。”

谁知他竟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耍赖:“我没力气,你喂我。”

白三偏头看了他片刻,在确定他其实没什么大碍后,不由微微一笑,“那你坐起来。”

这一次树三少不说没力气了,也不用手撑,而是像条虫子一样蠕动啊蠕动,最终背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白三由着他,等他一坐起,立即舀了勺粥递过去。

树三少别开脸,不喝,“烫!你先吹吹!”

“你事情真多。”白三低语,没有不满,只是指出事实。却依言将勺子收回,放到自己唇边吹凉了,才又递过去。

树三少喜笑颜开,乖乖喝了下去,末了还咂巴咂巴嘴皮,直嚷真香。

白三脸上木无表情,心中却是甜的。

一碗粥喂下去,老者还没来,白三觉得蹊跷,嘴里却问:“够不够?”

树三少刚要摇头,脸色突然一变,捧着肚子身体蜷缩了起来,额上冒出豆大的汗。

“怎么了?”白三大惊,一把抓住他。

“毒……有毒……”树三少脸色已经发青,呼吸急促,似乎很痛苦。

第十一章

树三少不肯离开那片竹林那间茅舍,他说早晚是死,不如死在这清净的地方。

白三不明白他为什么认定没救,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消极,连尝试也不尝试。有好几次她都想直接点了他的穴,带着他离开此地去求医。

“你要走便走,本少哪里也不去。要是你用强的,本少就死给你看。”他的话真假难辨,白三却不敢冒然证实。即使心中再着急,也只能暂时按捺住。

冷静下来,她赫然想到,他们与那祖孙素不相识,他为何要下毒害他们?这个疑问一起,她心中一懔,省悟到自从跟树三少在一起后,她一贯的冷静与敏锐正在渐渐流失,否则这次断不会着了道。

树三少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身上的毒,也无心去追究原因,每日优哉游哉地在寨子中闲逛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被伺候得跟个大爷似的。

白三却不能不管他,于是常常趁他出去蹓达的时候,探查起他们所在的村寨。

比起塞巴来,这个村寨可算是不一般的富有。青砖瓦房,鼓楼牌坊,掩映在竹海中,带着些江南的秀雅,却又散发出浓郁的西南蛮族风情。

在这蛮荒的深山中怎么会有这么一处地方?白三想不通,更奇怪的是,她走遍方圆十数里,既没看到来时的塞巴,也没找到百花谷那大大的地坑。鬼怜究竟是怎么把他们带到处地?而此地又是何处?

越探心中疑问越多,偏偏那些寨民不知是什么族的,说的话她一字也听不懂。没头没脑地在逛遍了整个寨子,也成功吓到无数孩子,如此过了两三日,那天正当她忍无可忍打算使用武力逼问寨民那对祖孙去处时,树三少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告诉你。”他说,笑吟吟地看着她,只是那双黝黑晶亮的眸子里没有染上一丝笑意。

他带她到了寨脚的溪边,如同以往那样,躺在她的腿上。

是深秋,入夜不久,不知是温度较高还是地域关系,竟然仍能看到一两点萤火虫在影影绰绰的野山菊丛中起起落落。

“他们是我的族人。”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树三少没了一惯的嘻皮笑脸,说这话时,他的神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白三想自己应该生气的。这两天他冷眼看着自己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心急如焚,却什么也不说。她本该生气的,不是吗?但是,她只是缓缓地摸上树三少的脖子,纤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比划着,感觉到一直压在心口的大石倏然而消。

没事就好。她想。

树三少并不去理会那只随时可能要自己命的手,继续道:“他们见我在你手中,又昏迷不醒,用毒害你,原本是想救我。”说到这,他嘿嘿笑了两声,侧转身抱住白三的腰,将脸埋在她怀里,一副大占便宜的样子。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白三的手从他脖子上挪开,滑到他肩上搁住。她知道他原本没打算告诉她。

树三少没有回答,像是睡着了,然而那揽着她腰的手臂却紧了紧,让人知道他并没睡。

“怕你吓倒更多人。”许久后,他闷声闷气地应,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让白三有些分神。

沉默了下,她才又问:“那有解药了。”这几乎是陈述的语气。难怪他从一开始就不担心。

树三少嗯了一声,然后突然松开手,坐了起来。侧脸隐在夜色中,似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却又似含着说不出的古怪,让人难以分明。

“三儿,我给了你机会。”莫名的,他吐出这么一句。这个机会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了。这是他没说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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