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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惑九重山雪月(7)

风离!她并不意外,在接合手足筋之前就想到了这个后果。

风冥,是你吧,你还活着。如她所料,脑海中浮起了风离冰冷的声音。

风冥知道风离没在这附近,只是感应到她的灵力而寻了过来,此时正意图查看她的灵识来确认。她灵力恢复不过百分之一,想要抵抗并不容易。

是我,不信可以进来看看。风冥冷笑,突然放开防守着眉心的灵力。与巫蛛不同,人类的灵神之府在眉心,而不是巫蛛的腹部红色印迹所在位置。若灵神之府被毁,那么灵识将会因此而灰飞烟灭。所以风冥此举算是胆大之极。

谁知风离的灵力却仿如遭遇到针刺般倏地退开。

你想让我进去,然后再缠住我的灵力,据为己有。风离指出自己灵力所感应到的幻像,声音无喜无怒,如同一块没有七情六欲的石头。

风冥再次冷笑。既没反驳,亦没承认。

风离,你最好趁我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之前毁掉我,不然,你将再也没有机会。她缓缓地将自己的现状坦白道出,似乎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然而,这一次风离却沉默下来,显然在考虑她话中的真实性。

风离,我不耐烦了。风冥并没有给她更多的时间,突然合上眼开始运转灵力,状似因为无法诱风离上当而开始烦躁,打算不顾一切出击一样。风离的灵力因游离在身体之外会明显减弱,如果风冥的灵力仍和以前一样,那么如同她开始所说这对她亦是一个毁灭对方的绝佳机会。

身上邪恶的冰冷感觉倏地消失,风离已经收回灵力。

风冥并没松口气,而是缓缓睁开眼睛,移步下床,越过睡在地上的宴十二,推门而出。

风离,你永远也不是我的对手。夜阑静,凉风徐徐,她负手冷然看向星罗棋布的夜空。曾经,她能纵横九幽十冥,十三天外之天,那么以后也能。风离,你如果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样的机会,定然要无比后悔。

身后有轻微的响动。风冥没有回头,却知道是宴十二。

“你要离开?”宴十二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像是怕打破夜的宁静。

离开?这天下,何处可以让她在灵力完全恢复前避开风离?风冥心思微转,已然有数。

“是。我要离开。”方才只是行险施计暂时吓走风离,用不了多久,她必然就会反应过来,待她再次寻来,就不会像第一次那么容易打发了。

回转身,风冥看向宴十二,“我会回来找你们。”她还欠他一条命,她不会忘。

语罢,不待他回答,举步洒然而去。

“风姑娘!”宴十二蓦然扬高声音喊,跟着追了两步。

风冥脚下一顿,却没回头。

“我们在这里等你。”仿佛怕来不及说,宴十二的语气带着些微急切和紧张。

风冥侧脸,却无语,随即大步踏入夜色当中。

宴十二站在原地,怅然若有所失。

******

翌日,阿大醒来没有看到风冥,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昨晚哭得迷糊,完全忘记了风冥手脚已好的事,只以为是自己没照顾好她,把她弄丢了。直到宴十二无奈告诉他是风冥自己离开的,而且还会回来,他才渐渐止住哭,可是始终郁郁不乐。宴十二出工,便不敢再留阿大一人在家,而是一起带了上山去。

日头爬上山腰的时候,采石工们已经干了大半日的活。阿大开始还跟在宴十二身边帮着递东西,后来又担心他被石头砸到,宴十二便将他支到了一边去玩。

阿大蹲在石场外玩,无意中觅到了一条小径,便一个劲地往高处爬。他心中念着风冥,寻思着,也许站得高了,说不定还能看到她。不知不觉中便爬到了山顶。

山上芒草丛生,却无树木。阿大个子小,几乎整个儿湮没在草间,自然看不到山下。于是又往前走,直到站在山崖边,才停住。

从他站的方向看下去,触目所及竟是一片一片的山林,除了偶有飞鸟飞过,哪里看得到什么人烟。

阿大喘着气,怔怔看着眼前绿色和蓝色相交的广阔天地,眼泪倏地夺眶而出,直往下哗哗地淌。

说来也奇怪,风冥一直对他没有任何疼爱的举动,甚至于连人性一点的表情也没有过。偏偏这孩子就是愿意亲近她,舍不得她。或者是因为一直没有玩伴,而风冥又恰恰是宴十二外跟他相处时间最久的人吧。

“呜……风姨……你不要阿大了……呜……”抬起手背,胡乱抹了把眼泪,阿大一边呜呜咽咽哭着一边往山的另一面走。这面是山林,那么大路应该在其他面。

眼泪抹了又冒出来,转眼那张原本清秀可爱的小脸便变成了脏兮兮的大花脸。

“风姨,阿大再也不丢下你去城里了……呜……”对于昨天的事,他始终是心有余悸,还存有相当程度的愧疚感,总觉得是自己做错事了,而风冥是因为这个而离开。小孩子一旦钻进了牛角尖,也是很固执的。

擦也擦不完的泪水蒙住眼,阿大哪里还看得清脚下是什么,只是茫然不知所措地走着。原本没人迹的深草丛被他踩出一条小道来,草茎伏倒在地。

一丛茂密的草叶迎风摇曳着,阿大正在用袖子擦眼泪,脚下不停,毫无防备地踏上去,突然踩了个空,连反应也不及,小小的身子便这样翻下了山去。

那丛草竟然是长在悬崖边上的。

第三章(下)

等发觉阿大不在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问遍了整个采石场的人,竟然没有一个看到。风十二焦急地向监工告了个假,便匆匆往山下家中找去。监工因他受到江久竟另眼相看,也没特别为难。

家中空无一人,洗脸的木盆放在屋中心,早上的洗脸水还没来得及倒,阿大前几天编的草蝈蝈仍在凳子上放着,已经有些枯黄了……一切都和早上离开前一样,

阿大……宴十二额上冷汗一阵一阵地冒,昨夜的事再次浮上心间。走出屋,又找遍了屋周野地石缝,一边找一边喊,却始终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身影。

阿大昨天被吓坏了,不会再一个人跑到城里去。那么会去哪里?

宴十二努力按捺住心焦,试图找出阿大可能的去向,最后他的目光落向采石的山。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那暗色的山顶线如同一根希望的稻草,紧紧地攫住了宴十二惶惶不安的心。然而,当他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山顶的时候,却在那丛明显因人踩滑而向悬崖边倾折的长草前无力地跪倒在地。

那一条新踩出的草径,仿佛在向他显耀是如何诱导他乖巧懂事的阿大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悬崖。

“阿大——”攀着崖边,宴十二绝望地大喊,声音凄厉悲怆,在空荡荡的山林间不停激荡。

那一面的悬崖竟如刀削一样平,光秃秃的,连一棵能勾住人的歪脖子树也没有。山下是密密莽莽的林木,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从这样的地方摔下去,别说阿大一个小小的孩儿,就是轻功极好的,也难以幸存。

宴十二看着那片恐怕已经沾然上阿大血肉的绿色,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也没往后退,心中只想着就这样摔下去算了,一了百了,他活得也够了。

他一生坎坷,少年时嫁给一个脾气坏极的女子,受尽欺凌,女人死后独自一人带着阿大四处流浪,凭着点力气做苦工勉强维生。然而这个世道,男子地位低贱,没有女人相护,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排挤,找分苦工都不容易。捡到风冥后,就要好得多了,至少别人以为他是有主的。一个残废的女人,胜过一个结实的壮年汉子。

然而,先是风冥的离去,接着便是相依为命的儿子没了,那一瞬间,过去所受的所有不平和苦楚仿佛一下子涌了上来,即使坚强如他也不由承受不住,心灰意冷下失去了生存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