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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厌(21)

她曾在慕容玄烈身上闻到了那种味道,如今却在慕容璟和的身上听到了相似的咳嗽声,老天真爱跟她开玩笑。

“你摸够了吧。”慕容璟和因咳嗽而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在寂静的石林中响起。

眉林一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势因为走神而变得极缓慢,像暧昧的抚摸更甚于按揉。

“放开!”不知是不是因为处境关系,慕容璟和竟然会觉得这样的姿势让他感到些许不自在,声音不由转厉。

眉林回过神,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坐起来。抬头看了眼天空,想要确定时间,却发现那不过是徒劳。

“你还睡么?”她问。一梦醒来,非但没有起到丝毫解乏的作用,反而觉得更累了一些,加上寒气逼人,实在无法再躺下去。

“不了。”慕容璟和的声音又恢复了平静,身体却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因她的离开而感觉到寒气无孔不入地侵透本来就不暖的身体,必须努力控制才能让上下齿不打架。“扶我起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再没将本王两个字挂在口中。

对于这细微的改变,眉林并没注意到。她依言倾身扶起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拉过小板车,取下挂在上面装水的竹筒,喂他喝了两口,自己才喝,又分吃了一根烤熟的山药,觉得身体有了些许暖意,这才起身上路。

第八章(1)

那具白骨仿佛分界线一样,越往前走,地面的尸骨越多。或匍匐于地,或背倚巨石,或一人独卧,或两人纠缠,有的身上铠甲腐锈,有的还撑枪而立,甚至还能看到不少马的尸骨。

风一吹,就有哐当哐当的撞击声传来,却让人捉摸不清来处。

饶是眉林胆大,也被这修罗场一样的地方给震慑住,心中寒气直冒。

“难道这里曾有过战争?”她像是自语,又像是在问慕容璟和。事实上那侧倾于地被风吹得扑扑摆动的破旗,以及满地的断刀残戟都已道出了答案。

慕容璟和头靠在她的肩上,目光冷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应声。

前行的路因为地上的阻挡物增多而变得不太好走,眉林不得不边走边将一些已锈坏的兵器踢到旁边,以方便拖小板车过去。至于白骨,如果绕不开,开始她还有耐性铺了草,把慕容璟和放下,然后恭恭敬敬地往旁边移。后来挡在路上的白骨越来越多,就折腾不起了,只能用脚比较温和地将其推到一边。

然而越走她越觉得不安,总觉得那风声中仿佛夹杂了金戈交击人马厮杀的声音。直到第三次经过插着一杆破旗的地方时,她终于知道出问题了,不得不停下来。

“走不出这块地。”她低声对慕容璟和道。

“往回走试试。”慕容璟和留意了一下周边的环境,淡淡道。

眉林嗯了声,正要转身,像是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掏出匕首,在一旁的石壁上画了个箭头,然后才走。

毫无意外的,半个时辰后,他们又回到了原地。眉林有些不甘,于是选了另一条没走过的岔道,人走得筋疲力尽,结果却丝毫没改变。

慕容璟和叹了口气,道:“就地休息吧。”

两人都不是胆小之辈,到了这个时候,心中倒没了什么顾忌。眉林依言从白骨中清理出一块空地来,铺了草放下慕容璟和之后,便去捡了那些已锈败的兵器。

收集了一堆兵器,又取了那杆旗,她才在干草上坐下。给慕容璟和调整了一下姿势,本来想让他靠着她的肩坐着,但他说头难受,于是只能让他枕在她没受伤的那条腿上躺着。其实靠了一天,她的肩膀也有些吃不消了。

安顿好一切后,眉林这才拿起那杆旗,拼拼凑凑出一张不太完整的绣着黄色饕餮的黑旗。她不太明白朝廷军队的事,看不出这旗代表什么意思。还没询问,躺着的慕容璟和已经冷哼出声。

“贪婪的胡族人。”

“胡族人是什么人?”眉林忍不住问。

慕容璟和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隐约流露出鄙视的意思,“胡族都不知道,你倒底是不是大炎人?”

“我……”眉林不由结巴了一下,然后理直气壮地道:“我是西燕人。”

慕容璟和眼神一瞬间变得极其古怪,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脱口道:“那说句西燕话来听听。”

眉林大窘,不去理他,开始去拿那些兵器来看。

“胡族是前朝的王族。”慕容璟和反倒解释起来,“对于这片土地来说,他们其实是外族。后来因为贪婪失德,导致民不聊生,被我慕容先祖赶了出去。”

“这上面有字。”眉林摸着一把只剩下半截的马刀刀柄,凑到近前,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图案,不得不递到慕容璟和眼前,疑惑地道:“可能是字……”

慕容璟和瞥了一眼,神色微动,如果不是动不了,只怕已坐了起来。

“御。胡族王族侍卫才能佩戴的兵器。”他道,示意眉林继续看其它的。

眉林又拿了两把,都是同样的标记,到挑到一竿枪的时候,才出现不一样的刻字。

“这个我认识。”她一扫之前的颓丧,几乎是带着些许惊喜地道,“兵道。”

慕容璟和啊地一声,垂在旁边的手指微动,竟是沉不住气了,催到:“快给我看看。”

眉林递了过去。

灰蒙蒙的光线下,可以看见在枪尖的脊上明明白白刻着两个大炎字,虽然有些锈迹斑驳,却仍能辨别出来,正是眉林所说的兵道二字。

慕容璟和脸上浮起尊敬仰慕的神色,定定看了许久,才长长吁出口气,让眉林拿开。他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当中。

眉林没有打扰他,独自将剩下的兵器都看了个遍,没再发现其它标记。很显然,这两种标记代表着的是两派势力,而且大有可能是敌对的。

“兵道这两个字是本朝开国八大将军王之首的藏中王所用。”慕容璟和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了之前的有精无神,显得很郑重。由此可以看出,他对那个藏中王是发自内心的崇敬。“藏中王用兵如神,这大炎有半壁江山是靠他打下来的。兵道,兵道……兵者,诡道也……”说到这,他摇了摇头,笑自己竟然和一个女人谈论这行军打仗之事。于是停了下来。

眉林确实对那个藏中王以及什么用兵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但看他说得兴致勃勃,也就没打扰。他不再说了,她正乐得谈论其他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藏中王一系的兵将都用得是这种兵器?”

慕容璟和微微摇头,“只有藏中王帐下的才用。他的后嗣以及其继承人为了尊重他独一无二的地位,均去兵改藏。”

藏道。想到这两个代表大炎朝最强武力的字,他不由半眯了眼,其中闪烁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眉林的心思都放在了他的话上,没有注意到。

“那这么说来,这些尸骨是数百年前留下来的。”她喃喃道,脑子里浮起当年那些将士威风凛凛的样子,再看看这片地的白骨,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油然而生。

“至少三百二十四年。”慕容璟和应,情绪有些兴奋,显然没和她想到一块去,“当年藏中王突然失踪,众人皆道他是功成身退,悄然归隐,莫不是来了此地?”

听到他的猜测,眉林脸色一下子变了。如果那个藏中王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厉害,竟也被此地所困,那么他们俩能出去的可能性只怕更是微乎其微。

第八章(2)

“我们……是不是出不去了?”她有些犹疑地问。

慕容璟和从对往事的追忆中回过神来,淡淡道:“也许。”

听到他这样一说,眉林的心反而神奇地一下子稳住了。倒不是看开,只是两人素来不对盘,对于他的话她总是会不由自主从相反的方面来体会。如果他信誓旦旦地说绝对能出去,她或许反而要惶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