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春花厌(58)

许久,敲打火石的声音响起,一抹昏黄的光亮起,很快填满整个房间。那点火的修长身影转身一哧溜又钻进被褥中,将坐了起来想下炕的女人整个儿抱进怀中又倒了回去,然后留恋不已地亲吻她的眉角。

“瘦得过了,硌得很。你都不吃饭的么。”他眉峰不自觉地紧拧了起来,虽然是这样说,却仍抱着怀中人,手指缓缓在那清晰的肋骨上来回抚摸着。

眉林抓住他的手,目光盯着那被窗隙中漏进的风吹得轻轻跳动的灯焰,唇含浅笑,却没有回应。她觉得此时此景实在像极了做梦,梦中的他似乎真是喜爱她的。

男人显然无法忍受被忽略,不由摇了摇她。她回过神,脸上的笑容加大,然后翻转身主动吻住他,将两人引入新一轮的爱欲狂潮中。

夜深沉,她睁开眼看着男人疲惫不堪的睡脸,手想去碰触,却又怕惊醒难得入眠的人。她在他身上闻到了战场的肃杀与血腥味,是什么事需要让他这样紧迫地来找她?

自然不能是……挂念着她。她的眸子渐渐黯淡下来。

慕容璟和是被煮腊肉的香味勾醒的,他慵懒地睁开眼,发现已是一室天光。真是很久没睡得这么舒坦过了。他打了个呵欠,躺着不想动弹。

窗子外面传来人细语的声音,他半抬起身推开窗,看到几个有过数面之缘的乡邻站在院子里拉着眉林在说话。眉林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耐性地应答着。

应答……他一惊,不由坐直了身体,被褥滑下,露出赤裸结实的胸膛。

外面的人听到开窗的声音不约而同望过来,正巧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那几个皆是妇人,除了一个五六十岁的婆子外,余皆晕红了脸。

眉林脸微黑,走过去碰地一下又将窗子从外面关上,回身时看到几个妇人眼中的惋惜,一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恼。

这几人是昨日听到马蹄之声,今日特别来打听情况的。见到她家男人果真回来了,还能动弹,心中都不由暗暗纳罕。

又闲聊了两句,慕容璟和已经穿好衣服从房内走出来,对自己之前的失态丝毫不以为意,面色从容地对着几人颔首为礼。他长发尚未梳理,披散在肩背上,然而身长玉立,挺拔遒劲,实在招人得很。

几个人见他与以前判若两人,不免局促起来,当下道了喜,就匆匆离开了。

眉林送走她们,关上院门,回身看到慕容璟和正定定地盯着自己,心中莫名,但并没问出来。只是去到灶房拿了盆,舀了热水,给他洗脸。

“你能说话了?”洗完脸,在让眉林给他梳头的时候,慕容璟和突然开口。

眉林手上一顿,因为没有镜子,他无法看到她的反应,心下不由有些烦躁起来。正想转头时,她的手又动了起来。只是终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慕容璟和强耐住满腔暴躁,等到头发梳好束起后,才一把抓住那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皮包骨的手腕,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黝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沉静的双眼。

“为什么不回答我?我明明听到你开始在跟那些人说话……”他厉声质问,原本因为她能说话而升起的喜悦因着她不愿意对着自己开口而慢慢变淡变无。

眉林静静看着他眸子里透露出来的急切和焦躁,有片刻的疑惑,但并不觉得害怕,试探地抬起手,她覆住他的眼,在看到他错愕的反应时,不由笑开。

她现在已经不是他的奴才,再也不用对他唯唯诺诺……这种感觉真好。

眉林始终没有开口跟慕容璟和说话,也没让慕容璟和有机会说出来找她的目的。慕容璟和起来时已经接近正午,她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同他面对面坐在一起吃了。后来慕容璟和也沉默了下来,不再逼迫她开口。她给他夹菜,无论夹什么,夹多少,他都会吃光。然后,她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大,连眼里都带上了笑,驱散了其中郁积的悲凉。

这是她有生以来过的第一个年,大概也是最后一个,能有他陪着,也算无憾了。

吃过饭,眉林收拾了碗筷,然后开始叠被子。

“解药已经制了出来。”慕容璟和站在她身后,沉声道。

眉林点了下头,看到被褥上留下的昨夜欢爱痕迹,脸微微红了,犹豫了下,又继续将其叠起来。如果有机会……再洗吧。

她转过身从箱子里拿出包袱皮,摊开,将衣服折了几件放上去。

慕容璟和看着她的举动,垂在身侧的手不由缓缓握紧,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大石般,有些透不过气。直到带着她骑上马,将那院子那村子抛在云雾之中,他这口气也没缓顺畅过来。

等抵达昭京荆北王府,已是两日之后。

眉林没有看到清宴和尸鬼,但越秦在。越秦第一眼看到她时,先是惊讶不信,而后蓦然红了眼,冲上来就要把她往外推。

“你回来做什么!既然要走,为什么不走得远远的!你走,赶紧走,我讨厌看到你……”他看上去很愤怒,像头被烧着了尾巴的小狮子。

眉林被推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幸好被慕容璟和扶住了。慕容璟和一把抓住越秦的衣襟,将之扔到一旁,然后有人上前拎鸡崽一样将他拎了下去。

对于越秦的无礼,慕容璟和并没有生气,只是眸色深沉地看着她,低缓地道:“他是担心你。只是,她救了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第二十章(3)

他终究还是说出来了。眉林在心中无奈地叹口气,脸上神色不变,静静等着他后面的话。..

然而慕容璟和却并没继续,他抬手,想要去碰她的脸。..

眉林侧头避开,退后一步,脸上浮起微笑。这里是荆北王府,不是她的家,她不想在此地接受他丝毫的温情。..

慕容璟和手落空,神色有一瞬间的僵凝,而后倏地收回手,甩袖而去。..

眉林唇角的笑淡去,慢吞吞走到厅中的椅子边,伸出止不住颤抖的手扶住椅手,缓缓坐下。..

她不再是他的奴才。她弃清宴而去,也不再是他奴才的家眷。她知道自己命不久长,但凡豁出去,他就算再有权势,又能拿一个无牵无挂的无命之人如何呢?她只是不想到了生命的最后还要被他以势相欺,不想让自己落进被逼迫的难堪地步。至少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的。

眉林被安排在贵宾住的苑落,有两个侍女伺候她,没看到棣棠。她想起棣棠留在了荆北。她不跟任何人说话,只是沉静地坐在屋子里,偶尔打开窗,看一院萧瑟。院子里没有梅花,也没有雪,她觉得挺好。..

越秦来了,来送解药。小家伙红肿着眼,满脸的不高兴。他将解药扔到眉林身上,一句话也不吭就要转身离开。..

“越秦,你又哭了?”眉林开口,声音沙哑低弱。..

越秦身体一震,僵硬着转过身,看到她微笑的脸,眼泪哗一下夺眶而出,他蓦地冲进她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眉林眼泪险些也掉落下来,她仰起头,将满眸酸涩逼了回去,这才低头婉然而笑,抚摸着越秦黑乎乎的脑袋。..

“哭成这样,不欢喜看到阿姐吗?”..

越秦点头,又赶紧摇头,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抽抽噎噎地道:“阿姐你怎么瘦成这样?”明明才一个月不见,却已险险让他认不出来了。..

眉林拉起他坐在自己身边,掏出手绢擦干净那张小花脸上的脸泪,微笑道:“越秦,王爷对你可好?”瘌痢头郎中说君子蛊可生发脉息,却是以人的生气为食。就算她是有史以来首例带蛊的活人,却也扛不住君子蛊对生气的强烈需求。他无能取出蛊,所以才会在首次见到她时,便为她定下了死亡的预言。她想这话还是不要让越秦知道的好,以免他又哭个不停。..

越秦心思单纯,很容易便被引开了注意力,闻言点头,眼中浮起崇敬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