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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阁祸(冷娼门系列之三)(2)

“那个……姑娘只是见见吗?”他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到手的银票还没捂热便又飞了。

“不然,你以为?”女子笑睨着他,反问。

“呃,好,快快,月儿,叫相公们都下来见客。”听她的口气似乎并不是想要寻欢作乐,鸨君略略放下了心,忙对呆站在一旁的少年道,接着又拔高声音冲在内进探头探脑看热闹的小厮嚷,“来人,看茶,看茶……”

“姑娘,你看,这驴奴家让人牵到后面马厩里去可好?”一匹畜牲如此登堂入室,实在是有碍观瞻。

茶端了上来,步履杂踏,楼上开始陆陆续续有人走下来,脂粉味在空旷的大厅里弥漫开来。

探手摸了摸黑驴的耳后,女子沉眼笑,“不必,这蹄子除了我谁也牵不得……”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黑驴转头亲昵地嗅了嗅那抚摸它的手心,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温顺之极。

有钱的客人最大,这个理鸨君还是懂的,何况现在还没开门迎客,所以也不再相强,以免将到手的财神爷往外推。

这妓馆看似不大,人却不少,转眼便集了五六十人,零零散散分布在楼上楼下,或倚楼梯扶手,或靠墙,或就这样大大方方站在大厅中间。有搔首弄姿的,有低声喁喁私语的,还有一个劲打呵欠睡眼朦胧的……

“哟,爹爹,你这是什么时候改的规矩,要咱们不接男人接女人了?”突然,楼上传来一个柔腻的讥笑声,让原本有些杂闹的大厅一下子静了下来。

抬眼,女子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个开始倚窗磕瓜子的少年。他散着发,穿着素白的里衣绸裤,显然和其他人一样未做过任何的妆扮修饰。与他一同下楼的,还有另外一个长发少年,眉目如画,灵动稍欠,却风情尤甚。

“可得先说好了,本公子可不接女人。”后者挑高眉,斜睨着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内的女子,骄横地道。

女子一眼便看出这两人必是这欢阁的红牌,不然绝不至于在客人面前如此高傲。端起茶轻啜了口,她的脸上淡笑依然,并不以为忤。

“姑娘你看,这两个孩子从小被奴家娇惯坏了,你……”鸨君浮起尴尬的神色,心中却暗自得意。这桩生意接得总觉得有些蹊跷和窝囊,加上那头碍眼的驴,他早憋了一口气,此时由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替他发泄出来,又不至于得罪客人,自然心中快意。

“所有人都到了吗?”没有理会他的解释,女人深沉的目光缓缓在楼上楼下表情各异的面孔上扫过。

天气很热,聚满人的大厅更热,然而鸨君却没来由地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直往上窜。她明明没看他,但是他却总觉得自己里里外外都被她看透了,更不用说那一点龌龊的心思。

“呃,奴家看看……是,都到了。”不自觉又拿起手绢擦了擦汗,他脸上的妆有些糊了,眼角的皱纹便益发明显起来。

两个少年也被女子的目光所慑,不再多言,倚着栏杆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瓜子,安静的厅内便只剩下磕瓜子的清脆响声。

当女子的眼睛第二次扫过那些以各种各样眼神看着她的小倌时,终于牢牢定住。

深吸气……再深吸气……

那是一个站在角落不甚起眼的少年,在接收到她炙烈而热切的目光时,愕然之余极细微地动了一下,巧妙地将自己隐于人丛中。

“我要带他走?”闭眼,良久女子才指着那个藏得几乎看不到人影的少年,一字一字缓缓地道。

磕瓜子的声音停了下来,四周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

片刻,之前那倚窗的俊秀少年呸了一口,嘀咕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话转身走了。而与他同来的少年却仍站在原地,看着女子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被那一声呸惊醒,鸨君笑得有些为难。“姑娘,各行有各行的规矩……”他可想不到以眼前女子的容貌会需要到小倌阁里买男人。

“要多少?”女子没让他说完,语气虽淡却不容拒绝。

睨了那始终闷不吭声的少年一眼,鸨君皱眉:“这……那孩子……”虽然他在这里也赚不了多少钱,但赎不赎身,也得他本人同意才行哪。

“他是个哑子。”站在楼梯上的美貌少年突然插话,语气中有着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忌妒。谁不想离开这个地方,只是没有机缘而已。若说妓女从良,或许还为世俗所容,但是小倌被男人买出去只有死路一条,走到哪里都不会被当人看。他也算阅人无数,看得出这个女人与常来的那些客人不一样,被她赎出去,无论是像男人一样侍候她还是当一个打杂的小厮都比在这里强。然而让他恼怒的是,她竟然宁愿要一个最下等的哑子,却瞧也不瞧自己一眼。

女子一怔,眼神微柔,起身走到哑子少年面前。

“……跟我走!”素白的手伸出,她的眼中有着让人不明白的殷殷期盼。

少年怔忡了下,迟疑地握住女人柔软的手,为自己的未来做出了选择。只是,那张脸上并没有看到丝毫因这突然降临的好运而升起的欣悦。

第一章(下)

卖身契在面前被烧毁,慕容展面无表情地接受其他人艳羡妒忌的目光。

一千两银子,他自知欢阁的宁月不值这么多银子,老鸨欺人而已。只是这女子不介意,他又何必多事。

从此,再也没有了宁月,只有慕容展,这个被遗忘了整整四年的身份和名字。

回房收拾了两件旧衣服,他跟着女子走出了欢阁,这个给了他无尽屈辱和折磨的地方。

走上大街,女子依然侧身骑驴打伞,不同的是,这一次多了一个牵驴的少年,一个惹来众人指指点点的少年。

“我叫与倾。”女子说,声音出奇的温柔。

与倾,这两个字代表的是淫荡,妖孽,换男人如换衣服……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即使是市井小民也对这名字再熟悉不过。

慕容展闻言却连头也没回一下,似乎那些与他毫不相干。

与倾低低地笑了,带着些许遗憾。“这一次……会是你吗……”看着前面少年瘦削的背影,她几近无声地喃语,深黑无际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亮光,随即为淡淡的忧伤代替。她找得够久了,久到快要忘记那曾经的刻骨铭心。

抬头眯眼,赫然发现日头竟已西斜,与倾也不急着离城,便带着慕容展在一家客栈住了下来。沐浴毕,洗去一身尘劳,她正要歇下,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挑眉,暗忖难道那少年打算不辞而别……房门被叩响,打断了她的猜测。

打开门,慕容展穿着单衣站在外面,长发披散在背上,泛着湿润的光泽,显然也是刚沐浴过。烛光下,那张清瘦的脸竟然隐隐透着些许魅惑。

将少年让进来,与倾关上门回身,发现他竟然已走到床前开始脱衣服。心中暗叹,知道他与其他人一样想差了。

“先陪我喝杯酒吧。”走至桌边,她翻起两个杯子,淡淡道。

慕容展一怔,于是又将解开的衣带系好,在与倾的示意下坐到了与她相邻的那张椅子中。

“我在找人……”她说,专注地看着壶中凉浆般的酒液落进杯中,“你也许是,也许不是……来……”提起杯轻轻在另一个杯子上磕了下,她仰头一饮而尽。

慕容展却只是拿起小小地啜了一口,看她白皙的脸上浮起薄晕,心中颇为疑惑。

“你其实没有一处像他。”垂眼,长睫在眼下落下一圈阴影,与倾的声音温柔中透着淡淡的无奈。不过是那一眼的似曾相识,便让她着了魔般将他买下,或许真是寻找得太久了。

探手拿壶,慕容展将她杯中的酒斟满。这是他第一次伺候女人,若对方强来,又或者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法来凌虐他,他还能咬牙忍下来。偏偏这女子似乎什么也不打算做,反让他不知该怎么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