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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女(女儿楼系列)(4)

“你不是走远了吗?”疑惑和不解充塞她的心间,第一次她说出了连贯的话语,听起来真让人觉得受用无比。

奈何傅昕臣乃不解风情,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被雪冻得红通通却美艳无比的小脸,一言不发,揽住她的腰大步向前方的高山行去。

叶青鸿被他揽着,几乎脚不沾尘地往前疾奔。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刮得她粉嫩的小脸生生作疼。厚厚的夹袄抵挡不住入侵的寒意,她忍不住哆嗦地缩起身子紧偎向他,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貂皮长袍。

没有理会她的小动作,傅昕臣展开脚力在雪地上飞驰,不一刻已来到山脚下,这时才蓦地发觉此山的高险。大雪将入山的路盖了,浑白的一体,根本摸不清该从何处入山。站在山脚下,他冷静地思索着可行之道,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活生生的指路碑。

“右手边,那片云杉,穿过。”叶青鸿没有忘记自己与他同来的目的,挨着他,让她有一种很舒服的感觉,这是她以前从不曾体验过的,难怪那女子那么喜欢偎在他怀里。

耳边风声再响,他竟然不假思索地便按她指的方向奔去,完全展现了他果决不疑的性格。他个子很高,以她的高度也只能及他下颌,要知道她比师傅还高上一截,师傅恐怕只到他的胸口了。她侧过头,毫不掩饰地看着他,他却恍若不觉,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似乎在防备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他的眼睛智慧而深邃,沧桑而忧郁,看人时专注得仿佛在他眼中只有那个人。在那里面她看不见那种令她厌恶的光芒──那种常常出现在师傅眼中的光芒。原来人和人的差别有这么大。

穿过杉林,前面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路,枯萎的野草灌木在雪层之下露出黑褐色的枝干。在这银白的世界里,人赫然之间显得是那么渺小卑微。

“从前面山口翻过,后面有一个大湖,好大,好美!”她眯起美目,看着自己呼出的气在眼前成形,之后弥漫,之后消散。心中却忆起多年前所见到的美景,碧水映着蓝天白云,周围绿草如茵,五颜六色的野花星子般点缀在其中。那是盛夏时候的事了,不知那湖现在是否结了冰。

没有说话,傅昕臣依言而行。此时,在他的脑中和眼中,除了雪濡草,再容不下其他。

上山的路陡而滑,傅昕臣展开轻功,即使手中带了一人,依然如履平地,毫不吃力。叶青鸿只觉万般新奇,美目在他冷峻刚毅的侧脸和周围被大雪净化后的天地间溜来溜去,不知该看哪个才好。

“咦?”叶青鸿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

站在山头,傅昕臣也为那精妙的绝色美景所震慑。在这雪域之中环绕的竟是初夏的景致,澄碧的湖面上弥漫着氤氲的雾气,与浅蓝的天空相映成趣,湖边繁花似锦,湖中水草茂盛而时见水鸟踪影,在遥远的对岸,一座如刀削而成的冠状山峰巍然矗立,利剑般直插云霄。

“真没想到…”傅昕臣低喃,眸中射出缅怀的神采。曾经,在那遥远的记忆中,也有过这么一个地方,拥有了他少年时的记忆,他以为这一生不会再见呢。

“什么?”叶青鸿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收回迷醉的目光,转首看向他。

傅昕臣淡淡地一笑,没有回答她,睿智的眼神望向远处的山峰,“是那里吧?”他看见了,那石与石之间,雪白的底色之上,不容忽视的几点艳红。

“什么?”叶青鸿突然看到他的笑容,不由得呆了一呆。天,他笑起来真好看!

“那里!”傅昕臣没有不耐,伸手指向远处。因为即将到手的雪濡草,因为净儿的命可以保住,他的心情大好,没再同这有点儿痴的小丫头计较。

“呃?”叶青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恍然明白他的意思,赶忙点头,“是,雪濡草,上面。”

“好极了!”傅昕臣再次携起叶青鸿向山下冲去。到了湖边,方才领略到这里不同一般的高温。

“好暖和!”叶青鸿轻呼,俏脸上焕发出欢快动人的神采。这个世界好奇妙好美丽!活着,总是好的,不是吗? 

“你在这里等我!”沉声吩咐后,傅昕臣一个起落已在丈许之外。

“喂,你──”叶青鸿不料他去得如此突然,想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只能颓然地垂下肩膀,“危险啊!”她低语出心中的惶惑与无奈。那峰上的冰坠,在阳光中闪着夺目的光芒。

刹时,她对周围的一切全失去了兴趣,满心满脑地只挂着他。别出事才好!

☆ ☆ ☆

太阳西坠,晚霞染红了天际,冰峰反射出瑰丽而柔和的色彩。在那里,她再没看到那抹黑色迅捷的身影,他还好吧?

她抱住膝,将脸埋入臂间,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不会有事的,她对自己说,然后再一遍又一遍地斥责自己多虑。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难熬,却又似快若闪电。无助的等待在夜幕降临、寒星漫天时宣告结束,她站起身,决定不再枯守。那山峰的险峻她怎会不知,师傅曾不止一次试图攀上峰顶,但都屡屡被迫放弃,毕竟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东西,包括雪濡草,在他眼中胜得过他的生命,他是永远不会做舍弃生命这种傻事的。但这个男人不同,他想得到雪濡草的决心胜过一切,不管前途如何凶险,他都会毫无顾忌。这些,她知道,都是为了他的妻子,所以──

她猛地甩甩头,发带松脱,长发四散。不,不要乱想,他不会有事的。她沿着湖,奋力地迈着双腿向对面的山跑去。他的轻功那么好,早上上山时一点儿也不吃力,那山峰虽高了点儿、陡了点儿,也应该不在他眼下才是,怎么会有事呢?她太多心了。可是──她好害怕,好害怕,不,他怎能丢下她不管,他说过让她等他的,那他一定会回来,一定会的,他不会骗她。

山那么高那么陡,上去当然要很多时间,他又不是神仙,怎能说上就上,说下就下,不花一点儿功夫呢?是啊,他又不是神仙,怎能在结冰的悬崖上攀爬?想至此,她鼻子蓦地一酸,吓得她赶紧用手捂住唇,也捂住喉咙中的呜咽。不,不准哭,他人那么好,一定不会有事的。

夜好深,唧唧的虫鸣在这空旷的山中显得格外清冷,初时美丽的湖泊在此刻竟有如鬼域。风过,水草发出沙沙的响声,雾气散了又重聚,如一层穿不破的墙,将两个世界隔开,惟有前面的山峰依然清晰地闪着银光。

夜,从来没有这么恐怖过。她蹒跚的步伐踏在草上,寂静无声,仿佛夜色浓烈得将声音也吞噬了。一股颤栗涌上心头,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她狠狠地跌扑在地上。好痛!手肘及膝盖传来阵阵刺痛,直刺入心里。她向来不惧这种小痛的,今天怎么了,怎么会这么痛,痛得她直想掉泪,痛得她爬不起来。

“你,不要有事!”她忍不住趴在草地上呜咽起来,泪水直接浸入土中,冰冷的泥土气息扑入鼻中,引得她泪水泛滥成灾,“你,妻子,还在等你…”

绝望与悲凄笼罩住她,浑不觉有人来到身边。正当她哭得稀里哗啦之际,只觉背心一紧,人已被拎了起来。

“没见过这么不爱干净的丫头。”微带笑意的轻斥在黑暗中响起。

叶青鸿一惊,随即大喜,一把抱住声音的来源,“你…没死…”

“蠢!死人会说话吗?”傅昕臣没好气地将她拎离自己,虽然在他眼中,她还只是个小丫头,但对妻子的忠诚,使他与所有雌性动物都绝缘,带她上下山只因迫不得已。

一点儿也没察觉到他不动声色的疏离,叶青鸿只是傻傻地笑着,一颗心被喜悦涨得满满的,只因他平安地回来了,其他的一点儿也不重要。

“雪濡草?”她轻问,明知多此一问,但却忍不住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