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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娘(14)

天渐渐黑了下来,他不顾伤口的疼痛及双腿的虚软,固执地在树林里走着。天空飘着冷冷的细雨,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直窜背脊。他只穿了件灰色单衣,这在以前御寒是绰绰有余,可是如今的他却虚弱到无能为力,冷意从背脊漫浸至全身,他控制不住打起寒颤,双腿再无力搬动,只能虚软地靠向身旁的一株大树,期待平缓一口气后再赶路。

他早就知道从他现在的情况想独自穿越这片林区,实与送死无疑。可是他根本不在乎,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寒意越来越盛,他整个人仿似浸在冰雪中,如非凭着过人的意志力,他的牙关怕早控制不住打起架来。但是同时他也再无法靠着意志力逼迫自己前行,扑嗵一声,疲累无力的双腿失去控制,他跌坐于潮湿的地上。

就这样了吧。他闭上眼软倚在树干上,意识随着寒冷的增加而逐滴丧失,心中无喜元惧。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对于他来说,生死毫无区别,生时形单只影,死亦孑然一身,不过孤独二字。一丝湿涩笑浮现在他几乎冻僵的唇角,活了二十六年,竟连自问也不能:幸福快活如何作解?

一股熟悉的香风窜进他的鼻腔,拉回他少许流散的神志。下一刻,一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抱住他的胸膛,将他从地上扯了起来。

尽管他不愿,也不得不承认,从紧贴他背臀的柔软身子上所散发出的温暖,让他觉得很舒服,舒服到令他兴不起反抗的意识,只盼着这种温暖能包围着自己一生一世。

焰娘没有说话,驮着他往来路行去。她是气极了,当她打到一只山鸡回到山洞,发现卿洵不在时,心中又急又怕,莫名的恐惧紧扭住她,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如果他有个万一,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尚幸卿洵重伤在身,走得极缓,她又擅长追踪,很快便找到了他蹒跚的身影。恼他的任性与固执,虽心疼,她却一直硬着心强迫着自己不要出面助他,只是远远地缀着,直至他不支倒地。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一个人如果连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别人为什么要替他紧张。虽是如此想,她最终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所以她很生气,是气自己没用,而不是恼他的无心。 是夜,卿洵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冷,那种冷,就仿似赤身裸体躺在冰天雪地中一般,连心也寒透了。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冻死的时候,一个很暖很暖的娇小身子偎进了他怀中,紧紧地抱住他。芬芳似花瓣的柔软覆上他的唇,热源般度过绵绵不绝的真气,让他浑身上下仿佛沐浴在煦阳下般暖洋洋的,说不出的受用。

一向钢硬似铁的意志力在这一刻竟变得无比脆弱,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那具娇软温热的胭体所散发出的致命诱惑。她是谁,是什么样的女人都不再重要。他只知道在她身上他可以获得自己深心处一直渴求的温暖,在这种温暖的包围下,他将再不用惧怕寂寞的侵蚀。

背股上本已渐渐愈合的伤口再次痛得炙心,可是他一点也不在乎,看着自己的汗水滴在身下那具白皙的身子上,看着那张分不清是焰娘还是净儿的娇颜露出欲哭还笑的神情,一股无法言喻的温柔至心底升起,令他控制不住爱怜地喊出心中人儿的名字。

净儿?焰娘恼火地从他紧窒的拥抱中挣脱出来,跪在他身侧,恨不得痛揍他一顿,将他打醒。

哼!那个女人哪里好,让他这么念念不忘,真是个大白痴,人家都不要他了,还痴心不改,他以为他是什么?情种啊,呸!

焰娘愤怒而难掩涩意的目光落在卿洵背上,赫然发觉绑着伤口的布条已被血浸透,吓了一大跳,赶紧为他解开布条查看,却是伤口因他刚才的剧烈动作再次裂开。不得已只能重新为他清理伤口,并涂上金创药。

“活该!” 她一边为他包扎一边骂道,“都这副德性了,还想着做那档子事,这叫着自找罪受。”虽是如此骂,她手上的动作却轻柔无比,就怕会弄疼他。而对于自己开始生气的原因,则早在见到他伤口裂开的那一刻便已忘得一干二净。

☆☆☆

雨渐止,天边曙光微现。

卿洵醒了过来,只觉神清气爽,难得的精神。但是一股浓烈腥臭的汗味却令他不由皱紧了眉头,蓦然忆起昨晚烧得糊涂后所发生的残影片段,心中暗忖不知是否是因此而出了一身大汗,反而将所受寒疾驱了出来。可是那与他柔情缠绵,令他失控,甚至热烈渴求的女人会是那个女人?他不信。坐起身,他环目四顾,山洞中除仍燃烧的火堆外,空荡荡的,并不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微讶,难道说她走了?随即抛开,不再想她。她的去留与他毫不相干,他目下最要紧的是找个水源将身上洗干净,浑身的汗臭实令人无法忍受。

困难地站起身,他脚步飘浮地往洞外走去。他的内伤尚未痊愈,还不能强行提气运功,否则以他的身手又岂能团在这山林之中。心中懊恼着,人已来到洞外,一股清寒的空气迎面拟来,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又想跑啊,昨儿还没吃够苦头么?”焰娘娇腻的声音从一侧传来,其中不乏椰榆嘲讽。

卿洵闻声望去,只见焰娘斜倚在洞口一块大石块,目光慵懒地看着自己,一头长发松挽成髻,固以木棍,虽朴素,却依旧风韵无限。没有理会她,卿洵微抿薄唇,径自往林中走去。

“喂、喂,你伤口又裂了,你想去哪里?”焰娘轻轻一跃,悄无声息地落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洗浴。”沙哑地,卿洵出乎意外地回答她,心中却在思索昨晚是否是一场大梦,否则自己怎会产生那种恼人的感觉。

沙沙一阵树枝摆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中响起,却是焰娘因他突然的回应而吓了一跳,猝不及防下,赤足绊在一突出的树根上,向前跌扑,怕伤着卿洵,蛮腰一扭改变方向,仅以一线之差扑在了侧方的一株小树上。

“呃…”焰娘在卿洵诧异地望过来之时,快迅地改狼狈地趴抱为风骚地斜倚,娇媚地扶了扶鬓角,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窘迫,道:“我是想说,太冷了,你的身子…怕受不得冰凉的溪水。”

没有反驳她,卿洵洞悉的目光扫过她首次沾上污泥的右足大脚趾,暗自忖度着其疼痛程度足不足够阻止她正大光明地看自己洗澡。

叮咚的水声填满天地,初冬难得一见的阳光透过林木的间隙射进来,将随风颤震的树影光晕印在溪水及溪边暗绿的苔藓上。

焰娘坐在滚滚溪流中突出来的一块石上,拉起了裙脚,露出白皙秀美的小腿,将白玉般的赤足濯在清溪里,用冰凉的溪水来纤解脚趾上钻心的疼痛。她一边看着不远处不理会伤口未愈踏人溪水中清洗自己的卿洵,一边考虑着是否该去弄一双鞋子来穿。

她自小不爱受拘束,特别讨厌穿鞋,所以二哥…他怕她受伤,便迫她将轻功练好。否则以长年不穿鞋的人来说,谁的脚能保持得如她这般白皙柔嫩。二哥如果知道她今天会踢到脚,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答应她可以不穿鞋。思及此,她脸上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只因想到二哥越生气便笑得越灿烂的神情,他实在是太少年老成了些。二哥,他、他可还好?

一丝忧郁浮上她的眉梢,她的目光从卿洵瘦削却精壮的身体上移开,落在溪水之中。里面的鱼儿无忧无虑地游来游去,人类错综复杂的情绪一点也干扰不到它们,如果有一天她能变成一条小鱼,那多好,再也没有人类的烦恼。

哗啦的水声将她从变成鱼儿的快乐幻想中拉出来,她循声望去,看见卿洵已从溪水中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洗于净的湿衣服。

焰娘左足一点所坐之石,身子前掠来至他身旁,探手扶住他,口中微透怜惜地道:“很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