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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娘(27)

只见门内有三男四女,都因卿洵突兀的行为怔愣当场,尤其是那四个女人,见到卿洵,脸上均露出恐惧的神色,没有人说一句话。

缓缓地,卿洵的目光从四个女子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立于中央一身桃红色衣裙的美丽女人身上,“你叫焰娘?”沙哑地,他开口问。

“是。”女人虽然心中害怕,但美目中却流露出倔强的光芒。

不是,卿洵痛楚地闭上眼,原本已提到喉口的心因她的确定而急剧降落,落至黑暗无光的炼狱中。不是她!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身体内蠢蠢欲动的情绪,他强令自己木然无觉,蓦然转身离开,就像他来时那么突然,毫不理会身后娇子的呼唤。

娇子失落地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绝望地知道自己毫无希望,他的心早已被另一个女人占满。一直以来,她都以为他对自己有意,因为他总爱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没说,只是因为他不善表达罢了。直到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这几个月来,他看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在她身上寻找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目光落向屋内那三个长得油头粉面,看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他们自卿洵出现便一直噤若寒蝉,直至他离去,才稍稍恢复初起的风流惆搅。想来对于卿洵,他们不仅知道而且还很畏惧。

不屑地撇撇红唇,娇子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就算卿洵不要她,她也不会将自己的终身托付给这类中看不中用的纨绔子弟。

第十章

长相思,相思者谁?自从送上马,夜夜愁空帷。晓窥玉镜双蛾眉,怨君却是怜君时,湖水浸秋菊花白,伤心落日鸳鸯飞。为君种取女萝草,寒藤长过青松枝。为君护取珊红瑚枕,啼痕灭尽生网丝。人生有情甘自首,何乃不得长相随。潇潇风雨,喔喔鸡鸣。相思者谁?梦寐见之。

焰娘坐在古藤架起的秋千上,悠悠地荡着、荡着,似水的目光越过重重楼宇,落在天际变幻不定的晚霞上,纤长的眉笼着一股浅浅却拂之不去的愁绪。

红瑚柔婉凄怨的歌声似魔咒般紧握住她的心,挥之不去。六年前听到这首歌时,自己还大大不屑,不想却已刻在心底深处,隔了这么久。依然清晰宛在耳边。

“又在想他?” 白隐的声音从一侧传来,似二月的风,清冷却不刺骨,轻轻拂去她满怀的愁绪。

焰娘偏头而笑,看向这个从一生下来便戴着光环,不知忧愁为何物,除了笑不会有别的表情的俊美男人,却没回答。

“如果连笑都带着忧郁,那还不如不笑。” 白隐走上前,抓住秋千俯首看着她,俊美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泛着银光的眸子却透露出不悦,显然很不满焰娘的敷衍。

焰娘闻言,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偎进白隐怀中,“二哥,奴儿与傅昕臣明天成亲,他、他可能会来。”

“你在担心什么?”抬起她的脸,白隐问,“你不是说过你和他已经没有瓜葛了吗?既然他不将你放在心上,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我、我…没有办法不想他。”焰娘眼眶微红,蓦然立起身,走到一株开得正盛的石榴树下,垂首轻轻饮泣起来。自从见到白隐之后,她便变得脆弱易哭,与以前坚强的焰娘完全不同。

无奈地一笑,白隐步态优雅地来至她身后,双手按上她的肩,安慰道:“为什么又哭?二哥又没叫你不想他。乖,不要哭了,你看!”他伸手摘下一朵似火焰般绽放的榴花递到焰娘眼前,“我的小五应该是和榴花一样热情奔放,尽情享受生命,而不是现在这样多愁善感,眼泪始终于不了。”

接过榴花,焰娘拭于眼泪,安定地看着那似血似火的颜色,她怔怔出了神。多年前,那红纱飘飞,无拘无束,除了生存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女孩到哪去了。自从那一夜见到那个丑陋冷情的男人之后,她便开始逐渐迷失自己,直到现在,连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难道说爱一个人,真的会丢失自己?

将榴花插在鬓边,焰娘转过身,对着白隐露出一个比花还娇的笑颜,双手背负,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据飞扬之间道:“小五可比榴花美丽百倍。”见到白隐之后,她开始逐渐找回在卿洵身边丧失殆尽的自信心。

既然她决定活下来,自然要活得像个人,而非行尸走肉。

“小心!你的身子还弱得很呢。” 白隐大悦,却不忘伸手扶住她。

“没事。晤…穿鞋真难受。”焰娘抱怨地踢了踢穿着鹅黄缎面鞋子的脚,非常不满意那种被拘束的感觉。

“活该,谁叫你不珍惜自己。” 白隐毫不同情地以指节轻叩她光洁的额,“还有,我警告你,不准偷偷脱鞋。

“哦,知道了。”焰娘皱鼻,无奈地应了。心中一动,记起一事来,“二哥,你认识阿古塔家的女儿吗?”记得红瑚曾向自己问起过明昭成加,想必两人相识。

白隐微微思索,之后摇了摇头,一头银发在阳光下波动着耀眼的光芒,令焰娘再次产生“他是否是天神下凡?” 的想法。从小她就像崇拜神棋一样崇拜着他,直到现在,她依旧有这种感觉。

“怎么想起问这个?” 白隐随口问道,扶着焰娘往屋内走去。她身子初愈,不宜站立过久。

“人家记得你呢。”焰娘怨责地怪白隐的无心,人家女孩儿将他放在心上,他却连人也记不起,真是枉费人家一片心思。

白隐淡淡而笑,丝毫不以为疚,温声道:“多年来,我救人无数,哪能记得那么多。她是不是阿古塔家的女儿,我根本理会不了。你也清楚,我救人是从不问对方姓名来历的。”

这倒是。焰娘在心底为红瑚叹息,她这二哥与她想的丝毫不差,是个下凡来解世人的天神,永不会动男女私情。只可惜了那个孤傲女郎的一片痴心。

“那么你以后别忘了这世上还有个‘不肯随人过湖去,月明夜夜自吹萧’的美丽阿古塔姑娘。”她认真地建议,只因世上最可悲的事莫过于自己倾心相恋的人却不知有自己的存在。她做不了什么,只能让明昭成加记住有红瑚这么一个人。

“不肯随人过湖去,月明夜夜自吹萧…” 白隐低声重复,带笑的眸子中掠过激赏的神光。好个孤高清冷的女子!只凭这一句诗,他几可在脑海中勾画出她的音容笑貌。

“我要去看看奴儿,她从没见人成过亲,现在一定不知所措了。”焰娘转开话题,心中惦记着叶奴儿,其他的事都成了次要。

“一起去吧。我去和傅主聊几句,你切记勿要太累,过一会儿我来接你。”

“知道了…”

☆☆☆

“一拜天地——”鼓乐喧天声中,一对新人开始行跪拜大礼。

大厅中虽坐满了人,却不嘈杂喧闹,只因参加婚礼之人均非常人。而其中又以立于新人之旁不远处一峨冠博带的中年男人最为醒目,不只因为他笔挺魁伟,高人一等的身材及充满奇异魁力的古拙长相,还有那似悲似喜,却又似憾悔的面部表情。

焰娘坐在白隐身旁,目光却专注地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心中忆起奴儿昨夜同她说过的话。

“他是我爹爹。我…叫叶青鸿。”

“二十几年来,我记得的事并不多。但是记忆中竟然有他…我坐在他怀里,他用胡子扎我的脸,我笑着躲着喊着爹爹求饶…”

“…他为什么不要我…”

“他现在对我这么好又是为了什么?我明天就要成为傅昕臣的妻子了,以后、以后…”

看来,奴儿的认知一点没错。叶洽除了与她有相似的五官外,他现在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想必他一定很遗憾自己不能坐在高堂的位置受新人参拜,这可能会成为他终身的憾事。焰娘无声地叹了口气。

“二拜高堂——”司仪高喊,叶洽脸上闪过一丝激动,却强忍住了,什么也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