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葬情鬼夕雨(5)

虽然回程的路因为有着夜明珠的指引,变得容易许多,但是对于早已被折腾得筋疲力尽的莫九来说,亦然凶险之极。而看得见的另外一个意外收获则是让她看清了水中铁链间缠着的是人的头发而非水草,以及曾经被她踩断的白骨。她突然庆幸之前看不见,不然恐怕会更加难熬。

“是建墓的工匠尸骸。”千祗夜说。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光亮,从地宫中出来后他便变得沉默异常。

莫九的全副精力都用在了应对险境上,虽然满腹疑问,却也无心在这幽暗而危险的所在问。千祗夜此话一出,她立即联想到来时他所说的。为了保住陵墓的密秘,那些工匠被活生生被留在地宫中陪葬,他们原本准备凭着早已准备好的逃生通道求得一线生机,谁想毒性发作,有的死在了护城河中,有的恐怕摔死在了悬崖下,跑得最远的,也只能抵达水潭,却再无力越过那最后一道障碍。

同样为人,却贵贱不等,便是如此吧。看着前面的修长背影,莫九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悲哀和莫名的忿怒。

出得水潭,天边曙光已现,雨不知在何时停了。

千祗夜丢下一句别打开盒子,便消失无踪。

莫九站在水潭边,将盒子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打量,除了沉甸甸,并无其它感觉。思及这一夜的险象环生,她突然有些意兴索然。将之放好,便穿了蓑衣竹笠匆匆下了山。

回到寺院中,换了干衣,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头就睡。直到一阵剧烈的摇晃将她吵醒。

“莫九师兄,莫九师兄……”

吃力地睁开有些发涩的眼,看到戒尘担忧的小脸。

“师兄是不是病了?”昨夜晚斋和今晨早斋都不见莫九,戒尘心中不安,寻到灶房,却看到戒苦师兄在挑水。没敢问戒苦,便偷偷找到了后院,见莫九开着房门仍在睡觉,那个时候不由悄悄松了口气,方才知道自己竟是怕莫九走了。然而,等了许久,见她仍沉睡不起,又不免担忧起来。

“现在什么时辰?”莫九揉着有些沉重的头,坐了起来。

“辰时初了。”戒尘坐在床边,清亮的眸子里尽是关切,哪里还有平时的清冷。

才睡一个多时辰,莫九呻吟一声,歪倒在墙上。

“睡过头了,小和尚你给我留吃的没?”连着两顿没吃,加上一夜奔波,她实在是有些饥肠辘辘。

戒尘怔了怔,蓦地一溜烟跑了出去。

莫九哑然,挠了挠头,又闭目靠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地爬起床。随便理了理被睡皱的衣服,正打算自己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粥饭。戒尘又回来了,手中捧着一个大碗,上面搁着双筷子。

是一碗野菜粥,微温。山寺平日一切用度极为拮据,如今多添了她一张嘴,杂粮煮的斋饭中野菜便多了一成,私下里常有和尚怨怪,她只当听不见。

“戒苦师兄给你留的。”戒尘说。顿了顿,又补了句:“戒苦师兄人其实很好的。”

莫九一笑,什么也没说,接过碗筷就吃。

“小和尚,外面的牡丹谢没有?”吃到一半,她突然想起千祗夜,昨夜不知雨下到何时,早上回来时她累得厉害,没有注意园中牡丹如何。如果都落了,那个……鬼可能会难过吧。

“没有,开得好好的呢。每年都要过了十五才会谢。”戒尘反射性地探头看了眼外面,才想到这个规律。

“是吗?”莫九没有再说话。

第三章 九阴之气

这一天雨难得停了半日,多日不见的太阳终于半掩着脸露了面。山寺中杂活并不多,莫九无事可做,便学着戒尘的样子,疏懒地坐在石阶上漫看云聚云散。

闲坐看云,这样悠闲的日子是以前不曾敢奢望的。外面兵荒马乱,哪里有此处的安宁清静。所以,用一些必须的付出换来现在的安定,哪怕是忍受一些无关紧要的白眼,其实也是值得的吧。

想到昨夜的经历,便知千祗夜要她所做之事必不如他口中说的那样简单,那只鬼有本事把任何一件要人命的事说得轻描淡写。

“莫九师兄。”戒尘手中拿着扫帚挨着她坐下。

莫九失笑,“你怎么走到哪里都带着它?”除了早上那会儿,其它时候,她就没见他扫帚离过身。

戒尘腼腆地笑了下,没回答。

“师兄,戒尘、戒尘想……问……问你一个问题……”他吞吞吐吐地说,清澈的眼睛中有着一丝困惑。

“嗯。”莫九合上眼仰靠在木柱子上,唇角含着笑意。

戒尘犹豫了下,才道:“师兄,人是不是、不是都会……会长大,会变老?”这个疑惑埋在他心里太久了,最开始的时候还想过问师父和师兄们,但是每次师父都是笑而不答,师兄们只会不理他,久了他就不敢再问了。莫九的到来,以及对他的态度与师兄们大不一样,这让他不由在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也许、也许莫九师兄愿意帮他解开心中之惑也不一定。

莫九安静地靠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慢悠悠地道:“是啊。会长大……变老……然后死掉……能老死是一件好福气的事啊!”说到后面,语气中充满了向往。

戒尘沉默片刻,像是想寻求肯定般:“是所有人都会吗?”

“嗯。”清爽的风拂着脸颊,惬意得让人睡意大起,莫九回答的声音已经有些懒意。

“那要多少年才能长大呢?师兄。”戒尘挪了挪屁股,手扭着扫帚把,似乎有些不安。

莫九睁眼,余光突然瞟到檐廊另一头的人影,不由吓了一跳。赫,白天也敢出来!

千祗夜冲她弯眸一笑,竟比院中的牡丹花还要风情万种。

莫九的心脏急跳了两下,赶紧别开脸去,但耳根却隐隐有些发烫。戒尘眉头皱着专注地想着问题,似乎并没看到千祗夜,也没发现莫九的异常。

“多少年?”莫九努力让自己忽视那个人,将注意力放在戒尘的问题上。“十四五岁……就算长大吧。你还得过七八年。”

“是吗……”戒尘抱住扫帚柄,清秀的眉宇间浮起一抹忧郁,以及一丝不解。“可是牡丹花都开了几百季了,为什么我还是这个样子?”

莫九一怔,而后慢慢张大嘴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小和尚,而小和尚还一径地自言自语:“不是说一季就是一年么?可我还是八岁……”

“你、你说牡丹花开了多少季?”莫九声音微扬,心中拔凉拔凉的。她就说、她就说这寺庙有古怪,看来不只是错季的牡丹和绝美阴险的千祗夜了。

“几百季,我记不清了。开始的时候还数着,后来便忘记了。”戒尘闷闷地回答,看上去很有些郁猝。

一滴冷汗顺着莫九后脊骨滑下,她瞪着眼前青涩稚嫩的小脸半晌,而后又认命地闭上眼。

“记不清就记不清吧。你是和尚,又不能娶老婆,长大来做什么?”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小和尚显然自己也不知道原因,问也白问。难道说,这个地方其实不适合正常人居住?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逝,莫九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微微跳动了下。

“是、是吗?”戒尘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又不知该从何反驳。

“嗯。”莫九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这一声应得相当的坚定而有力。语音未落,耳边蓦地响起一声低沉的笑声,带着些许嘲意。她唰地一下睁开眼睛,恼怒地瞪向笑声的来源。

千祗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的牡丹丛中,正俯首赏玩着那些艳丽的花朵,虽然没看向他们,但是嘴角边的笑意却分毫没有掩饰。

“那……”很显然戒尘没有看到千祗夜,他张了张嘴,还想继续发问。

莫九怕他再问出什么荒谬得让人心中发毛的问题来,赶紧坐直身体,将话题扯开:“戒尘,我记得你说过总听到有人在你梦里诵地藏经,那是怎样的,你念给我听听。”她虽然对佛经没什么了解,但是在这里呆了这些天,多少还是知道诵完整部地藏经起码要半个时辰。等小和尚诵完经,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估计也会暂时被抛开了。

上一篇:焰娘 下一篇:残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