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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奴(23)

“人都贪图安逸富贵,厌恶辛劳贫穷。但是奢华的生活很容易便能磨蚀掉一个英雄的毅志和坚韧,让他变得如你现在所看到的羊羔一样软弱。”子查赫德继续道,对从他们面前驰过的人们视若无睹,“所以,无论我们地尔图人现在是如何的富有或强大,我依旧要求我自己和我的族民远离奢华安逸。只有这样,我们才不会让我们的敌人有机可趁。”

第42节:第七章承诺(7)

听到这里,阿萝恍然大悟,难怪她一直觉得除了在战场上,她所看到的一切都让人无法相信地尔图人是草原上最强大的民族之一。

“我明白了。”她首次回应,明白了他要她坚强的苦心。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若她们冰族有这样的领袖,她们或许不会落到眼下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子查赫德还待再说点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青丽娜轻快愉悦的声音打断。

“子查赫德,你们怎么在这里?”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身劲装的青丽娜在特兰图的陪伴下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向他们缓步踱过来。

“你好,青丽娜小姐。”子查赫德礼貌地向她打招呼。

冲阿萝微一点头,青丽娜巧笑嫣然,“你们这饲狼习俗倒是有趣,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们地尔图人有这个胆量和本事做这样的事吧。”

子查赫德微微一笑,对青丽娜明显的赞美不以为意,“没想到青丽娜小姐也有兴致来参加我们这微不足道的活动。”

特兰图道:“是我请青丽娜小姐来的。在这冬日里,也只有做点事才能打发无聊的时光。”

“是啊,真的很有趣。”青丽娜兴奋地道,显然意犹未尽,“我听说你们通过这种活动提供给牲畜脱离被宰杀的命运的机会,是吗?”这在她看来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不错。”子查赫德淡淡回应。看了眼静立一旁的阿萝,她低着头,在不易察觉地发着抖,似乎在极力抵抗寒冷,于是准备带她回营地。

谁知青丽娜谈兴正浓,“那么我想问一下,你们既然连牲畜都给了这样的机会,那么对于你们的奴隶,是否也同样有获得自由的机会呢?”她说得漫不经心,让人丝毫想不到其他。

阿萝却浑身一僵,听出了她的意图,她正在为自己寻找光明正大离开的机会。想到此,阿萝不由自主地看向子查赫德,心中有些矛盾,不知道他将怎样回答。

子查赫德一怔,没想到青丽娜会有此一问,顿了顿才道:“当然有。”但他并没有说下去。

倒是特兰图接了过来:“在我们的南面是辽阔的戈壁和沙漠,我们族规规定,只要奴隶是从那个方向逃离,我们必须放弃追赶。因为沙漠是我们地尔图人祖辈世代居住的地方,那里的恶劣条件我们比谁都清楚。无论是谁,只要有本事穿过沙海,就值得我们尊敬。”

听到这样的回答,青丽娜眼中亮光一闪,不着痕迹地瞟了眼阿萝,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浅笑。

阿萝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再思索。

也许这就是天意!

第43节:第八章终须去(1)

第八章 终须去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幽幽叹了口气,阿萝放下笔,温柔地看着案上被着上墨迹的白绢,怔怔垂下泪来。自逃离摩兰都城萨古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执笔填墨,写的是数年前她曾翻阅到的一个汉人女子所作之词。她并没有写这首词的人的豁达胸怀,她很舍不得,舍不得一个她永远也没有资格拥有的男人。

半晌,泪眼模糊中,她再次提笔,落下“阿萝”二字。她不想在走之后还为子查赫德招来麻烦,因而决定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之。

再坐了一会儿,当她发现随着时间的流逝心中的依恋越来越深时,毅然起身,拿起搁在一旁的包袱,不再犹豫地走向帐门,甚至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有。她知道再留恋下去,她恐怕会失去理智,决定留下。

她离开,并没有知会青丽娜。

帐帘掀开,一股清新的风带着青草香味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一振。

雪已经融了,嫩绿的新草随处可见。这是大草原的春天,比别的地方来得都要晚一些。地尔图人每年春季在王庭都有一个祭天大典,向上天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每个部落的首领都必须参加。听说那里很远,骑马要走上好几天,子查赫德和柃木等人现在想必还在路上吧。

为了不惹人注意,阿萝没敢去取子查赫德给她的马,甚至不敢带太多的食物。她将包袱藏在宽大的袍子下面,若不是心存定见,并不容易被发觉。

因为她常常一人去湖边,所以人们看见她往那个方向走的时候,并不会想到其他。何况任谁也想不到,在没有马代步的情况下,阿萝一个弱女子敢只身穿越草原,而子查赫德的大帐内并没有其他人使唤,因此,等有人察觉到她逃离时,恐怕已是数日以后了。

暮色降临的时候,阿萝已远离莫赫部民居住的地方。前面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丘,树木稀少,而且树枝光秃秃的,还没发出嫩芽。一个很小很小的湖安静地躺在山坡下,周围是黑褐色的泥土,除零星半点刚冒出头的嫩绿新草外,什么也没有。这是阿萝在地尔图人的领地里见过的最荒凉的地方。

来到湖边,阿萝蹲下,掬起一捧寒凉刺骨的湖水喝了一口。看着水珠散落,将湖中自己的影子溅成碎片,不由得有些茫然。

直到现在她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办。事实是她只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从不敢想该去哪里,因为她根本是无处可去。她不想去扎尔特依山,她知道自己根本到不了那里,而且她对圣湖的幻想早在子查赫德和红柳的对话中破灭,她觉得就算圣湖真有那么神奇,那对她也没什么意义了。已经发生了的事怎能抹灭?

她不会回冰城,那里再不是她能容身的地方,连她一心想保护的小冰君也被他们送走,她回去也不可能得到她想要的平静。

那么她应该去哪里呢?

天黑了下来,她却没有生起火堆,只怕会惹来狼又或者是人。寒风呼啸着从她身边刮过,她战栗地抱紧自己,不知该如何是好。那一次在萨古,她是以坠河宣告自己的离去,让人们都以为她溺死了。然后从河道逃逸,最终精疲力竭,任河水将自己冲往茫茫的草原。若不是阿婆救了她,她恐怕活不到现在。

可是活着对她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多增了一丝无可奈何的牵挂。她想起子查赫德温暖的笑,宽厚的怀抱,以及他温柔的抚触,一年前不会有的情感在心中激荡。

“不是爱风尘,不是爱风尘……”她皱紧眉头,喃喃低语,眉梢眼角尽是说不出的苦涩。若没有以往的种种,她或许可以追随在他身边。可是……她想起那日她问过他的话。他说他不会要秋晨无恋,他说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对他的族人不利的事。所以,就算她是纯净无瑕的恋儿,他也不会要。

想到此,她突然心灰意冷,颤巍巍地站起身。她从来就没有过希望,现在自然也不会有。

天空被厚厚的云层覆盖,没有一丝光线,阿萝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寒冷肆意地将她包围,她却不想再挣扎。

还记得那一次她在湖中被冻僵,是他救了她,她其实并不感激他。可是现在她才明白,若真有一个人能救她,那必是他无疑,只是他必不愿意做那个救她的人,而她也不想将他牵扯进连她自己都厌弃的生命中。

轻叹一口气,她摸索着靠向一棵大树,以抵挡夜晚的寒冷。也许用不着想太多,今夜她恐怕便难以熬过。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突兀地在湖畔响起,吓了毫无心理准备的阿萝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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