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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奴(30)

地尔图人的传说吗?

俯首没有看见鞋子,阿萝没有多想便赤脚踩在了地上,尚未站起又跌坐回去,于是不得不喘息着歇了会儿。

这是一间很简陋的房间,除了一张床和一张木桌,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连板凳也没有。阿萝靠想着子查赫德努力去忽略背上火灼般的痛楚,她从来没对他说过自己的心里话,若真能见到他,她再不会有所顾忌。

冰凉的地面刺激着她的神经,她一咬牙,站了起来,蹒跚不稳地向外面走去。

茅屋位于一座光秃秃的荒山之下,正对着一片空旷的原野,已是晚春,入目尽是或深或浅的绿。在屋子的一侧,一株一人合抱粗的梨树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光秃秃的枝干,若不是满地的雪白,还会以为它尚未开花呢。

第55节:第十章梨花雨(3)

地仍湿漉漉的。

阿萝在柴门前僵住,看着那个正蹲在地上专心地捡拾梨花瓣的身影,脚下一阵虚软。她伸出手扶住门框,感觉浑身都在颤抖。

“子查……”她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连确认的呼唤也不敢出口,就怕一切只是梦境又或幻觉。

他一直蹲在那里,动作很迟缓,也很认真。他的旁边放着一个很大的竹篓,里面装了小半篓花瓣,看得出已拾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做着自己的事,茫然不觉周围所发生的一切,也感觉不到有人在注视着他。

良久,阿萝深吸一口气,控制住紧张和惶恐,慢慢地挪动脚步向他悄然靠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怕惊扰了他……惊扰了梦境。

终于,她来到了他的身后。这才发现他的嘴中念念有词,只是听不清楚。

是梦吗……真的只是梦吗?

阿萝感到针扎般的疼痛,说不清是后背的伤处,还是其他地方,似乎浑身都在疼,疼得她泪流满面。

她张开双臂——

若真是梦,也让她抱一抱他吧。若——抱住,她将再也不放手!

扯疼一身的伤,她用尽全力将那散发着温热的魁伟身体紧紧地抓住,紧紧地搂在怀里,再也不敢松开。

这样的举动终于惊扰了他。然而对于这个在自己身上突然冒出来的多余“物体”,他除一震之外没有任何反应,就这样任她的手有力地压裂他的伤,任她凌乱的长发将他缠绕,任她的泪沾湿了他的脸,和着他的冷汗湿透他的衣……

直到——

他的目光落在那双雪白赤裸的双足上,上面还沾着一点泥浆和数片梨花瓣。

唉!这样笨的女人!

他反手勾住她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在她看清自己以前,将她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胸前,站了起来。

他脸上的泪迹是她的……他不想让她误会。

十多天,没有人说一句话。

他代替了明昭为她清洗伤口,为她敷药换药,为她梳理秀发;她只是看着他,偎着他,又或者紧紧地抱着他。他的伤一点也不比她轻,可是他终究不会有事了,她也一样。所以谁也不怕疼,谁也不怕伤口重复的裂开,只是想重复地确定两人是真正地在一起,在一起相偎相依,而不再是天神的戏弄。

是真的在一起了。

她再次从背后将正在按明昭的指示将新鲜的草药舂成药泥的子查赫德紧紧抱住,泪流满面。

他如常般停下手中的动作,静静地纵容她异乎寻常的依恋。

良久。

子查赫德终于无奈地叹了口气,“总是这样哭,怎么成呢?”他放下舂棒,回过身轻柔地搂住她纤细的腰,用粗糙的大掌笨拙地为她抹去源源不断的泪水。

不想再让他为她担心,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崩溃的情绪,半晌才平静下来。

“子查赫德。”她唤,素手柔情无限地抚上他坚硬粗犷的脸,“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奴,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让他担心。

奴?子查赫德诧异地扬眉,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她却欢心雀跃,为他的应允。

“你怎会写我们地尔图人的文字?”他突然想起那让他无可奈何的白绢留言,一是好奇,一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不想她再处于这些日子以来那种歇斯底里的情绪中。而事实是,他自己也是才刚刚从失去她的痛苦恐惧中平静下来。

这时的阿萝再也没有心思对他隐瞒什么,于是如实回答:“我自小就学习别族的语言和文字,不只是草原各民族,还有南边汉人的文化和语言。”她没有多说,只因她所学的这一切为的只是一个目的,就是可以随机应变地周旋于各色人中。

闻言,子查赫德深邃智慧的黑眸中闪过一丝异光,搂住阿萝纤腰的手不自觉地一紧。

“知否是谁救了我们?”在阿萝觉察出异常之前,他迅速地转移了话题。

阿萝点了点头,“他说他叫明昭。”一个不似世间之人的男人,一个似多情却无情的男人。

子查赫德微笑,摇头,“他只是医治我们。真正将我们从哥战手中救出来的是那个叫红柳的猎人和他的狼。”

第56节:第十章梨花雨(4)

“咦——”阿萝颇感意外,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是他们。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却又这么不合理的事,怎会有人甘冒生命危险救两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我也想不出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们。”子查赫德温柔地伸手将落在阿萝颊畔的散发顺往耳后,看着她带着丑陋疤痕的脸,不由为她感到心痛。这两道疤痕划上去的时候,必然痛到了极点。想着,他的手不自觉抚了上去。

阿萝身子一僵,努力控制住想要躲避的念头,秀逸的眉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了起来。

“很丑,是不是?”她轻轻地问,语气中隐含着无可奈何的叹息。可是她心中很明白,若没有这两道疤,她必不能与他再次相遇;若没有这两道疤,她必不能得他倾心相待;若没有这两道疤,她在他心中必然还是那个祸国殃民的女人。只是现在,他是否会因此而嫌弃她?

子查赫德神色中透露出些微的不悦,放开她,站了起来。

“若他觉得你丑,你又待如何?”这个时候,明昭清泉般澄澈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阿萝一怔,看向门口,只见一头银发的他背着一个药篓,正含笑地站在那里,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他笑得如此云淡风轻,但他问的话却犀利得让人难以回答。

“我……”阿萝惶然无措。

“是不是要离开他?”明昭随口接问,状似无心。

子查赫德闻言,浑身蓦地紧绷,目光没有看阿萝,而是落在屋顶一角上正在织网的小蜘蛛上,木无表情。

离开?阿萝摇头,连犹豫也不曾。这样的痛苦一次还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吗?

“子查赫德答应过我,我可以永远不离开他。”说到此,她抬头看向子查赫德刚硬的下巴,神情中尽是难以言喻的依恋,“他是一诺千金的男儿,必不会食言。我再不会离开他。”虽然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但她对这一点却毫不怀疑。

一抹释然的笑浮上子查赫德的眼,他收回目光,终于回应阿萝的注视,“你最好是如此。”不然,他定不会放过她。

明昭微笑摇头,为子查赫德的生硬威胁话语。只有他知道这个男人是怎样地着紧他眼前这个自认为丑陋的女子,谁知出口的竟然是这样毫不温柔贴心的话。不过看他的女人似乎也并不介意。

走进屋子,他放下药篓,然后漫不经心地道:“我可以为你去掉这两道疤……”他是个不会吝惜自己医术的医者,若能做到的事,一定尽力而为。

“不要!”

“不必!”

奇异地,这一次,阿萝和子查赫德竟然默契地异口同声打断并拒绝他的提议。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别开头去。

明昭失笑,不再废话,转身悠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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