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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癫狂道(4)

阴九幽脸上的笑容敛去,垂眼,一边取腰间笛,一边道:“它跟着我,已经有二十年了。”语罢,不去看燕九惊愕的神色,横笛于唇,吹奏起来。

笛声轻快悠扬,穿林过野,绕风弄云,显示出吹笛之人的好心情。

二十年……燕九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一瞬间转不过来。她一直以为马上的少年决不超过十八岁,但是如果他所言是真的,那么就按他五岁开始骑马计算,也至少应该有二十五岁了。而他,实在不像一个会说谎的人,倒不是因为实诚,而是不屑。

“阴九幽,你多大?”回过神,她追上,好奇地问。

自然,除了笛声,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意料中的事,她也不恼,想了想,从腰后取下竹箫,低低和起那轻悦的笛曲来。旅途寂寞,以此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箫声初响的那一刻,阴九幽原本垂着的眼睫终于扬了起来,温和地看了专心致志的燕九一眼。那一眼,没有了少年的桀骜与乖张。  

第二章 同行异心(2)

傍晚的时候已经走过虎修地界,进入玉林。当燕九看到那几乎湮没在荒草丛中的分界石墩时,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走错方向。

渐渐的,前面开始出现人家户,以及绿油油的稻田。这个时节,稻子已经在抽穗。在经过田间时,阴九幽下了马,弯腰挑选出两根含穗的稻干,丢了一根给后面的燕九,自己剥开另一根,露出里面嫩白色的穗芽,然后放入嘴里慢嚼。

燕九咦了一声,照样而为,嫩穗入口,竟是说不出的清甜。忍不住,她半弯下腰还想再拔两根尝尝。正在此时,破风声倏至,她心中一懔,匆忙起身后退。

啪——某样不明物体落进稻田中,泥水四溅,弄脏了两人的衣服,接着便是一连串呜呜哇哇的咒骂声。

“笨蛋!”阴九幽低咒一声,翻身上马,策骑便跑。

燕九微愕,抬头,只见不远处,一个裤腿高卷的农人正举着锄头撒开脚丫子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跑来。登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往阴九幽逃走的方向追去。

直到跑出那片稻田,转过山弯,燕九才看到阴九幽。他正跷着腿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一块大石上,嘴里仍叼着那根稻杆,优哉游哉地欣赏她的狼狈。

燕九脸微红,不由狠瞪了他一眼。只是她秀气有礼惯了,这一眼真是没什么威力。

“跑得挺快!”阴九幽呸地一声吐掉稻杆,笑了笑,翻身而起。

“你干嘛要害我?”燕九埋怨,虽然之前因他竟然愿意和她分食稻穗而有过莫名喜悦,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定是故意捉弄她。他定然早就看到了那个农人。

阴九幽撇唇,拍拍老马的脖子,让它先行,自己则负手缓步于后。

“自己蠢还怨别人!”依然是不阴不阳的话。想从他口中听到道歉或者解释,估计是没什么希望的。

燕九语窒,想了想,笑开。

“不过,那稻芽确实挺好吃的,我以前可不知道也能这样吃。多谢你教我这个了!”她不是会记恨的人,阴九幽之前的狠毒在事后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何况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恶作剧。

阴九幽睇了她一眼,摇头,只觉无趣之极。

“今天什么日子?”他随口问。翻过山坳,可以看到山下有一片密集的民居,还有宽敞的大路。此时,日头落山,仍然能不时看到匆匆而过的行人和车马,似乎不是一般的村落。

他转得太快,燕九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掐指算了算,“七月十二。”

阴九幽沉默下来。燕九则想到黑宇殿的乱局,过了这么久,不知变成怎么样了,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没人再说话。被薄暮笼罩的山间小道瞬间寂静得让人不安,归巢的鸟儿扑翅而过,微弱的声音振不开那越来越暗的夜色。

出了山径,便是之前看到过的大路,一辆马车从两人面前飞快驰过,显然想赶在天完全黑之前投宿。阴九幽仍然不紧不慢地走着,燕九的耐性这几天已经被他磨得增强不少,走在后面,也不急躁。

大约走了盏茶功夫,终于走到了人烟聚集之处。却是一个小城,有土垒的城墙,有的地方已经坍塌了,因此在山上没看出来,直到近前才看到低矮的城门以及上面所写的边县。

城门处没有守卫,县城内的街道是夯筑紧实的泥土道,两人一马走上去,可以听到马踏轻踏的声音。

七月,天黑时已经过了戌时,此城处于南方,自是极热,很多本地人睡不着觉,都熄了灯火坐在屋外一边摇着扇子纳凉,一边闲聊。见到两人,只是看一眼,倒不是如何注意,似乎早已习惯。

第二章 同行异心(3)

城里有客栈,没什么住客,房间空出很多。但是阴九幽却只要了一间客房,燕九无可无不可,在江湖上行得久了,只知道尽量减低自己所受到的伤害,至于其他,如一般女子的闺誉啊什么的,倒计较不来了。

在上楼梯的时候,上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是一个身着桃红薄衫的小丫头,她并没下楼,只是站在楼梯中间,按着扶手冲下面喊:“掌柜的,烧桶热水上来,我家小姐要用。”

那声音极清脆,如同黄莺儿一般。

因为挡在两人面前,自然就打了个照面,看她长相娇俏,衣服质地上佳,显然不是这种小地方的人。于是,燕九忍不住猜想,她家的小姐恐怕也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

这种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那一夜,阴九幽睡床,而燕九则在桌上趴了整晚。次晨天蒙蒙亮,她去客栈后院洗脸的时候,不经意地抬头,看到就在他们客房的隔壁,有一个披着薄衫,长发散垂的女子正倚窗赏着晨景。晨雾轻漫,将她的脸衬得朦朦胧胧,但仍能够确定,那是一个气质高贵,容貌绝美的少女。

燕九呆了一会儿,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女子匆忙扫了她一眼,而后略显仓皇地退了进去。然后,前一天曾见过的那个丫头出现,关了窗。

燕九失笑,同为女子,多看一眼还怕怎的?正准备收回目光,突然看到了阴九幽。他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正曲着一腿坐在窗上,另一腿吊在窗外晃悠着,若有所思地看着邻窗,对自己的注视似若无觉。

他应该是看到了那个少女吧。燕九暗忖,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此时的神态像极一个人,像极那个人准备捕获某个美人芳心时的样子。

跟那个相处其实也不算太久。三年前的几天,三年后的两个多月,总共加起来连三个月都不满。但是她就是知道,当他脸上浮起若有所思表情的时候,就注定有美人要失落芳心了。而当他玩世不恭地笑着的时候,则正是他处理别人眼中正事的时候。

摇头,燕九失笑,为自己竟然会想起那个人而自嘲。深吸口早晨的新鲜空气,她拧好帕子,倒掉水,转身往回走。

或许她的预感灵验了,阴九幽决定在此地多住两天,打算过完中元再走。而隔壁的那对主仆,显然也无意离开。

燕九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似乎,有一件极可笑的事正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她却一直想自欺欺人下去。

吃过早饭,阴九幽便出了门,没让她跟,好像并不怕她逃走似的。

在房内呆坐了一会儿,燕九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离开,然而却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想出去走走,又怕他回来时看不到人,以为她跑了而去追。思来想去,头开始作痛,于是探手去取箫,打算吹奏一曲平复心绪,但只是摸了两下,就放弃了。最后索性躺倒在床上,也不管是否会惹阴九幽生气,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不安稳,总是在做梦,时不时惊醒,眼前总是一片血红。可是又不想起身,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混过了最热的中午,直到西落的残阳染红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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