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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癫狂道(40)

看到曼珠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以及失望,燕九不觉摸了摸小腹,方才孩子在里面踢了她一脚,想必也是在怪责她为什么不阻止他的爹爹吧。

不阻止,是因为她得好好想想。他无武功,她却还有黑宇殿的恩仇……

风起,刮落了几朵初绽的杏花,飘飘荡荡地拂过她的面,她抬手接住。火红的杏花静静躺在嫩白的掌心中,美得不可言喻。

只是芳华不过刹那,一转眼便会萎谢。

手按上胸口,感到藏在那里的碎玉硬度,以及莫可名言的恐慌与疼痛。如若不将他放在自己眼皮底下看着,只怕哪一日,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这个念头方起,她浑身一颤,原本还有的些许犹豫瞬间消散,眼神再次恢复坚定。突然伸手入怀,掏出包着碎玉的手绢,在曼珠错愕的目光中扬手扔进了一旁雾气蒸腾的山涧,接着是腰间的那支破箫。

如今的他,已决定将过往的一切放下,但那或许……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将云轻嫣也一并放下了。

过去他不想要,她也可以不要,但是,他,她要定了,就算他入了佛门也无法阻止她。他能活到几时,她便陪他到几时。

或者人们要的都是两情相悦,她要不到,也定要得一个相守。

与曼珠在山下分道扬镳,婉拒了她的执意邀请以及派人护送,燕九独自坐着来时的马车往回路走去。而此刻与来时的心境却又大不一样,来时如同行尸走肉,连多想一下也不敢,现在却是说不出的坚定。

她终于明白,什么面子啊良心啊自尊什么的都是假的,那个人好好地活着,活在自己身边才最重要。

在下一个城镇,燕九找了家客栈住下。

在客栈油灯下,她斟词酌句,极认真地写着一封信。

窗外春雨淅沥,她独坐屋内,绿衣单薄,容颜憔悴,时而唇角含笑眼神专注,时而神色凝重难以下笔,像是在做一个极重要的决定。

写写删删,不时轻咬笔头,最终却只剩下寥寥数字。

“大姊,妹欲招一僧为夫,可否?”

什么前缘,什么爱恨,什么仇怨顾虑,最终化成了这么薄薄的一句。她知龙一不会干涉她的私事,这样问,只是想向龙一隐隐约约透露出自己有可能不回女儿楼的意思。他身无武功,她自不想再将他牵扯入江湖恩怨当中去。如此,便做一对寻常夫妻吧。

黑宇殿大难,她此时选择离开,或许显得无情无义,但自从怀孕那一刻起,已注定她要成为众姐妹的拖累。如此,不若离开罢。

放下笔时,燕九的手已僵冷如冰,手心却布满了汗水。有的决定一旦做了,就再也不可能回头。

第二日联系到女儿楼的暗桩,然后将信送去了京城。

回信是在第五天抵达的,等信的这几天,她的情绪渐渐平稳,没让自己沉浸在彷徨痛苦当中。前面的路究竟要怎么走,其实已经不重要,她既然敢要,就敢承受一切可能的后果。何况,她再不是一个人,至少还有孩子陪着她。

每每思及此,她的手都会情不自禁摸上凸起的肚子,神色变得极为柔软慈爱,漫步在大街上时,便会引来不少人好奇羡慕以及祝福的目光。

相较她的去信,龙一的回复更简单。

当展开素笺看到上面那唯一的一个字时,她的唇角浮起微笑,眼泪却忍不住滴落下来。虽然大姐性格冷漠果绝,行事手段狠辣,但于情之一事上,却比谁都用得深,付出得决然。所以,她终究是明白自己的。

看着可字后面那一点,本该是利落的一顿,此时却往外面拖了个优雅的小尾巴。燕九不由莞尔。姐夫必然是在一旁吧,否则,又有谁能让大姐失了神。

想到九死一生最终在一起的两人,她不由轻叹一口气,手中紧紧攫着信笺,目光落向窗外。只见在青天白云下,争放的桃李横斜在灰墙黑瓦之间,清润的空气中有暗香浮动,路上行人如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以前她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大姐为什么会那么傻,如今方知,若能得到那样的幸福,便是让她付出了性命去交换,她也是愿意的。

第二章 挥手出红尘(2)

再次上云渡寺,毫无意外的没有见到阴九幽。燕九心中主意定了,反倒不再着急,只是在外面等到天将黑的时候就自己离开了。第二次如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然后在她第九次造访云渡寺时,她见到了那个给阴九幽剃渡的青衣和尚。

那一天,一直阴霾的天空竟然破天荒地收了云,露出清澈的蓝色以及和暖的太阳。于是,寺庙前那株古杏便如同爆豆子一样,深红到浅白的花绽满了枝桠。

和尚自称了尘。了尘,燕九自然是知道的,中原三主之一,没想到曾经与他并肩的阴九幽竟然入了他的门,做了他的弟子。世事之变化,当真是让人难以预料。

“贫僧正要下山,便顺道送姑娘一程吧。”和尚说,眉眼温煦,让人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他看上去很年轻,眸深若水,清澈无垢,清眉修长,隐隐透出一股祥和之气。这样的人,不需故做姿态,亦让人无法拒绝。

燕九原本以为他是来劝自己放弃的,但是直到走到山脚,回到她暂时借住的农人家门前,了尘都没说过一句与阴九幽相关的话,偶尔开口,也无非是叮嘱山路崎岖,上下要小心之类无关紧要的事。

看他转身要离开,还是燕九自己没忍住。

“大师,你难道不认为我这样每天到贵寺打扰,太强人所难么?”就像来给她开门的僧人一样,会不悦不耐,甚至避门不启。

她是有自知之明的,不过自知归自知,却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决定。

了尘闻言,停住,微微一笑,手掌翻转,一朵杏花落进了门前的小溪之中,然后顺流而飘。阳光下,只见流水清澈,水下青石圆润,水上红杏娇艳,让人不由心神一动。

等燕九回过神时,青衣和尚已经不在,离去前终究什么也没说。但是她又隐约感觉到,他所要说的话都在那一翻掌中,都在那落花流水青石之上。

于是,之后,燕九在溪边坐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夜色降临,农家大娘叫她回去吃饭。

燕九不笨,甚至还可以说很聪明,但是这种聪明在禅语机锋面前倒底没什么用处,因此,她终究没弄明白了尘的意思。只知道,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大约是不会反对的。

确定了这一点,她也就不再胡思乱想。

次日,再上山,遭遇到闭门羹后,燕九没再如同往常那样轻易离开。

她本来便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能忍到现在,不过是想给阴九幽一个缓冲时间,让他做好她不可能放弃的心理准备而已。

在见过了尘之后,她想她已经不必再等了。

不想与看门僧直接动武,她一箭射断了云渡寺寺门上的匾额。她身怀六甲,云渡寺的僧人必然不敢对她怎么样,这一次阴九幽非出来见她不可。

果不其然,看门僧进去后,一柱香功夫不到,阴九幽走了出来。

他还是一身缁衣,只是长发已去,便敛了妖娆之态,添了清肃之意。

“九姑娘不知有何话要与在下说?”他语气平静,并不见被逼迫的怒意,神色安宁祥和。便是入了佛门,他在行为称呼上依然随性而为,并没克守戒律。

看着这样的他,燕九只觉胸口一酸,脸上却挂起温婉的笑。

“阴九幽,我要你跟我走。”她柔声道,话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强硬。

闻言,阴九幽似乎并不意外,目光扫过她的肚子,而后再回到她脸上。

“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他温和地问。

燕九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问她,是不是明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却仍然要这样做,问她是不是一定要跟一个已经放下了七情六欲的男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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