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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介(女儿楼系列)(43)

“这一年发生了好多事。”一边将酒杯注满,和着落红一起倾在地上,云二一边悠悠叙道,“势力如日中天的黑宇殿竟然会在一夕之间为人侵占,女儿楼也差点随之覆灭……唉,你向来不爱听殿中之事,却是我糊涂了。”说着,仰首饮掉手中之酒。

低头,长发下滑,遮住了她的脸,看着地上的新草,云二安静了下来,仿佛在细听草长风过的声音。

天气极好,是二月中罕见的和风煦日。

“我遇见那个人了。”突然,云二抬起头,眼神平和,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我喜欢他。”没有逃避,也没有歉意,她遵从自己的心。

“你说得没错,只要和他相处过,想不喜欢他很难……即使知道他曾那样地对待过你。”她突然笑了起来,带着几许自嘲,“我曾经是那么地恨他,哪里会想到自己也和你落到了同样的境地……这是你不要我去找他的主要原因吧。”

甩了甩头,她打算将这个话题抛开,云娘应该不喜欢她和他在一起吧。可是她已经收不回自己的心了,除非他不要她,除非他无法一心一意地对她,不然,她只能喜欢他。

不自觉轻轻摸了一下拇指上的指环,云二发现自己竟陷入这儿女情长之中,不由哂然一笑,拿起酒瓶再次将酒杯注满。“来,云娘,今日我们不醉不归。”说罢,一杯倾倒,一杯自饮。

和风细细,就在这落英缤纷之下,一身白色衣裙的云二与一座芳冢安静地对饮着,直至酒尽。

酒毕,云二白皙的脸上已浮起淡淡的红晕。桃风一过,酒意上涌,不由豪性大发,蓦然从腰间抽出随身不离的六尺软剑,迎风而舞起来。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低沉悦耳的低吟声在白衣翻动中流泄而出,随着软剑在阳光下反射出的点点银光有节奏地响起。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至此,剑势倏然一缓,醺醺然颇有微醉之态。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合下,白首太玄经。”

随着最后一个字脱口,长剑再次缠上腰间,云二已四肢大张懒洋洋地仰躺在了云娘的坟前。以为一生便这样过了,没想到还是有儿女情长的时候啊!

半晌,吐了口气,目光专注地看着花枝间澄蓝的天宇,云二幽幽道:“云娘,这世上的人是否都会为情痴狂?”想她素来性如男儿,竟也逃不掉。

“如鬼一样阴森森冷冰冰的老三为了卿家那嬉皮笑脸的小子失了魂迷了心;整日嘻嘻哈哈,自称要看遍天下美男的小十儿稀里糊涂喜欢上了一个有龙阳之好的男人;冷酷残忍,无情无心的老大曾经为了救病鬼姊夫差点连自己的命也搭上。还有小九,你,我……大家是不是都疯了?”漫不经心地絮絮念着,云二注意到一抹絮云从顶上的天空飘过,仿佛女人覆面的轻纱。

“明明看着别人痛苦,自己却还是禁不住一头栽了下去……那不是傻是什么?”她叹息地笑着。顿了下,突然从地上一跃而起,目光锐利地射向侧方不远处的一株桃树下。

是他!看清桃树下那无意隐藏自己行踪的人,云二目光变得淡漠,冷冷一哼,转身而去。扫兴!

是那姓林的,很久以前就爱慕着云娘,没想到竟会痴心至此。只是无论是谁,扰了她和云娘独处就该死,若不是念着他对云娘的情,云娘寂寞时有人陪着,她必不轻饶他。

男人却不知自己已惹恼了云二,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那白衣飘动,长发飞扬的陌生女子绝尘而去,消失在桃花林中,半晌无法回神。

“仙子……狐仙?”他喃喃自问,看那张美得近乎妖异的脸,也许是精怪吧。只是无论是什么,他的魂似乎已跟着走了。

8 再回黑雾泽

黑族的祭祀季是在八月秋收之后,持续整整一月的时间,而所谓的问天祭则安排于祭祀季开始的第十天,黑尉曾同云二说过。因此,自四月到乾白的青夷山城后,生性懒散的云二哪里也没想去,只成日悠然自得地呆在山城内耐心等着黑尉的召唤。

因为曾在岩楼住过两个多月,对那里比较熟悉,不喜欢挪窝的云二这次来不顾乾白又诱又哄,还是坚持住在岩楼。

正值梅雨季节,这西南之地更是连日阴雨绵绵。过了午,外面依然沙沙声不绝于耳,云二睡意上涌,便随意拿了册书卷,躺在榻上看。

乾白来时恰看到她侧卧在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已然睡熟,手中书册滑落在榻上。

悄然来到榻侧,俯首欣赏着她睡熟后糅合了纯真与邪媚的绝魅小脸,乾白的眼中不觉射出温柔怜爱的光芒。见她眉头皱了一下,似要醒来,他便也脱了鞋上榻,躺在里侧,伸手从背后搂住她的腰,将她拥在自己胸前。

“睡个午觉也要来挤人吗?”云二完全醒了过来,声音沉哑,有着刚醒的慵懒和无奈。

乾白闷声笑了起来,将脸埋进她散在枕上的黑发中,呢喃道:“谁叫你睡觉的样子那么诱人。”让人恨不得能咬上一口。

他温热的呼吸全喷在颈后,云二不舒服地动了动脖子,挪开了点,“你一天到晚总往这里跑,也不怕人笑话。”她随口道,想到自己仍一身男装,即使再也未有束过发,仍极少有人知道她是女子,私底下已有许多人在怀疑他有断袖之癖了。只是她懒得理会,又实在是不习惯穿女装,便依然我行我素,而他竟然毫不在意,甚至连向家人解释一句也没有。

乾白冷哼一声,大手探进云二的衣下,用粗糙的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她腰际滑腻的肌肤,说出口的话却极寒:“他们没那胆子。”

云二舒服地半阖上眼,呻吟出声。只是单纯地抚摸就可以带给她极致的享受,这个世上怕也只有他才能办到吧。

“若儿,你究竟要我等到什么时候?”亲吻着云二的耳际嫩肤,乾白有些苦恼地问。即使不分白天黑夜地和她欢爱,他心中仍然不踏实,只因她始终不肯应允办大礼,让他总是没来由地担心她会随时自他身边消失。一生中从未有在女人面前如此挫败过,偏偏他却还甘之如饴,让他不禁要怀疑自己是否有受虐倾向。

云二轻“嗯”了一声,懒懒地咕哝道:“我不是在你身边……做什么非要弄个仪式来麻烦人?”若不是心中认定他,她又何须丢下女儿楼的事窝在这西南地儿,只是即便他对她万般宠爱眷恋,她仍然隐隐不安,在这层不安没解除前,她决不会用外在的约束将他绑在自己的身边。如果两人间没有完全的信任,名分便不具有任何意义。

叹了口气,乾白知道她在逃避,或许是他以前的行径让她无法放下心吧。现在想来,那也只是他自食恶果。只是对于曾做过的一切,他不会后悔,也无法后悔,如果再来一次,他相信自己的行事方式不会有所改变。毕竟,直至如今,对于其他女子他依然不放在心上,依然可以冷心无情地对待。

“不要用这话敷衍我。”他没好气地在云二腰上拧了一下,惹来她抗议的痛呼,然后又心疼地揉了揉,“活该,不管怎样你今天都得给我好好想想,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咳……”云二忙抓住他移往她酥胸的大手,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我想就是……你别打扰我。”这人真是,一点节制也没有。

乾白脸上浮起得逞的微笑,手真的不再乱动,而是轻轻拥着她,闭上眼假寐。

沙沙的雨声从敞开的窗子传进来,让人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一年前,她的初次便是在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地方给了他,事后两人也是这样躺着听雨,只是各怀心事。那时又有谁会想到在一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可以重温旧梦,不同的是,心境已然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