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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介(女儿楼系列)(5)

夜色很快就要降临,她享受静静等待黑夜来到的过程,那可以在光线的敛隐中感知时间渐渐地流逝。身后火热的目光粉碎了这里的宁静和祥和,她暗叹口气,心境一旦被扰乱,兴致也就失去了。

将竹箫搁在石雕栏杆内沿,她转身,优雅从容地向楼梯走去,对身后的美景不再有一丝留恋。

这里是名震西南边陲的青夷山城,与中原典型的砖瓦建筑不同,也许是因为出门即见山,石材丰富的缘故,整个庞大的山城,包括其中的民居,全是由粗糙结实的巨岩构造而成,充满了雄浑粗犷的气魄。

一路上走去,也时有绿树繁花点缀,却总及不上中原庭院的精致优雅,仿佛只是为了不让满眼的石料从内到外冰冷麻木了人的感知。

地煞堂并不远,以她现在行走的速度,只需要一炷香的工夫便可到达。她没有说什么,那少女也就始终紧随在身后。

说什么呢?一抹自嘲的浅笑浮上唇角,她负在身后的右手悄然缩进青袖之中,紧握成拳,修剪得极平的指甲印压在掌心,传来不甚明显的钝痛。

不过是阶下之囚,还能说什么呢?

穿过一条深长的巷子,一个种植着高大枫树的院子出现在眼前,院门上方黑色的横石上龙飞凤舞地雕刻着“地煞”两字。

冷冷瞥了那两个字一眼,她再次感觉到心中每次看见它时都会无缘无故冒起的寒意。她不喜欢这个地方!

跨进院中,空旷宏伟的大堂四角已点燃了桐油灯,桐油灯不及蜡烛明亮,但胜在数量众多,依然将整个大堂照得纤毫毕露。西南之地盛产油桐,故照明之物也多以桐油为主,乾白在生活上不甚讲究,所以尽选方便实用之物,这从整个山城的建筑风格就可看出来。

大堂内陈设极简,首位一张宽大的卧榻,上面铺着黑熊油光水滑的皮,两排石椅分列两旁。大堂四壁没有挂常用来装饰的书画之物,而是以森寒的名贵兵器装点。

这是乾白日常议事的地方,不用说,最上面的那张卧榻就是为他准备的。而此时,他正躺在上面,头枕在一个美女怀中,闭眼享受着两个美女温柔的按摩服侍。

知道她进来,乾白并没有睁开眼睛,“过来。”他命令,从那放松的神情,可以知道他现在心情很好。

云二神色不变,依言来到榻边,从容地站在那里,英气俊雅的脸上没有丝毫不耐和不悦,榻上女人都毫不掩饰美眸中对她的兴趣。随她而来的少女已在她进入大堂的那一刻离开,没有乾白允许,没有人敢擅入地煞堂。

早已习惯女人的目光,云二并不受任何影响。只是目光落在乾白英俊性格的脸上,想从上面找出一丝花甲之年男人的痕迹。

乾白突然睁眼,对上她打量的眼,虽然被他眼中的精光看得心头一跳,云二却没将之表现出来,只是淡淡与他对望片刻,而后神色自若地移开目光。

乾白坚毅的唇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缓缓开口:“若儿,以后就由小麦负责保护你。”

云二,不,从此以后都应该叫云若,她一怔,却并不觉得意外,只是黑眸中漾起一丝嘲讽。是啊,她的确需要人保护,早在他废了她的武功之时,就应该让人来保护她了。

看出她心中的怨念,乾白不以为意地一笑,淡淡唤了声:“小麦,出来见过少爷。”

语音未落,云二面前已多了个一身白衣的男子。看他的身法,云二知道此人的武功丝毫不比以前的她逊色。想到此,她心中一恸,狠狠地瞪了乾白一眼,心中发誓,总有一天,要将他加诸于己的一切以十倍还报给他。

“小麦见过若少爷。”清澈温和的声音,似乎能扫去人心中的沉郁。

云二不由仔细打量了一下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只见他长发中分披散在两肩,面容清俊苍白,双眸闪动着与他声音一样的温润神采,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没想到乾白的手下竟会有这种人物,云二心中微觉诧异,但想起是青夷山城的人,她刚冒起的好感立时烟消云散,神色依然是一贯的清冷懒散。

“起来吧。”她淡淡吩咐,然后看向乾白,“没事的话,我回去了。”未等乾白回答,她已转身而去。依然是来前的潇洒从容,不同的是身后多了个影子。

乾白看着她修长坚韧的背影,锐厉的眸中浮起一抹赞赏以及期待。

希望她不会令他失望!

夜沉,无月,远山近岭笼罩在一片深黑的雾色中,看不真切。

云二搬了把竹椅坐在阁楼的栏杆边,其余的窗子都关上了,只留下对着她的这扇还开着。身后只点着一盏油灯,灯光很暗,将她挨在窗边的修长侧影包围在昏黄的光影中。

西南多阴雨,四五月间,夜晚还是微寒的,她没有了内力护体,坐在这高处,手脚已经冰冷。只是比起心中的萧瑟,这轻寒却又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她同意了和他的交易,答应帮他办成一件事,以换取自由和生存。是啊,成王败寇,她也没什么好不平的。目下他给了她机会,她没理由不试着拉自己一下,在没努力之前,她可不知道什么是放弃。只是——没有了武功,以后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吧。

“请若少爷入浴。”小麦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打破阁楼的静寥,为湿冷的夜平添了几许温暖。

云二顿了一下,然后无言起身。她不明白在这冷硬的修罗石城中怎会有这样的人,更不明白乾白为什么不将自己的真实性别告之小麦。那老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小麦立在楼梯口,云若经过他的身边,这时才发现自己比他要矮一些,只及他的眉线。她的身高在男人中间也是突出的,所以才不愿穿女人的衣裙,虽然说不上难看,却过于引人注目,故而才长期以男装示人,倒无意隐瞒什么。没想到这小麦竟会比她还高,这在西南地方来说是极少见的。

低眼,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掠过他垂在身侧修长优美尤胜女子的大手,白皙如玉的肌肤。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她与他擦身而过,闻到一股淡淡的清茶香。

蒸腾的水雾,浓郁刺鼻的药味。

云二负手站在四周皆是粗岩,没有窗户的室内,目光落在房间正中那方灌满漆黑泛绿液体的石池,白色的雾气将她缠绕,如轻纱一样掩去她眼中的凝重。

小麦端上一个盛着乳白冒着清香药液的青花瓷碗,恭敬地呈到云二面前,“若少爷,请先饮了此汤。”对于这一系列突然而来的安排,他没有任何的解释。

云二淡淡看了他一眼,也不多问,接过碗,仰首一饮而尽。

小麦眼中讶然一现即逝,快得让人捕捉不住。

“属下服侍少爷入浴。”将碗递给身旁的丫鬟,小麦看似低眉顺眼地征询云若的意思,事实却是在这里面根本没有云二选择的权力。

眉梢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云二抬手一把扯下束发的黑带,任一头青丝披散在身上,丝毫不在乎在场的一男一女看出什么。

“出去,我不需要人伺候。”一边懒洋洋地脱下外袍,她一边冷淡却不容置疑地命令,没有去看两人的反应。

小麦微一犹豫,看她脱衣的动作一滞,显然不会接受其他的安排,唯有服从,“按惯例,少爷需要在池内浸足两个时辰才能起身,若时间不足,则需要重新来过。小麦就在外面等候少爷的吩咐。”温和地嘱咐完毕,他和丫鬟一同退下,神色之间并不见丝毫下人的谦卑。

两个时辰。云二冷笑,倒够她睡一觉了。

但,显然云二错了。

当她将全身浸入那古怪的液体之后,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从水中弹跳上池沿。用外袍裹住自己,她惨白着脸,疑惑地瞪着池内墨绿的水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