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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介(女儿楼系列)(7)

有人走了进来。

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云二仍可以肯定。她虽然没了武功,但以前所培养起来的敏锐感觉还是在,人一进来,便引起了她心湖的波动。

没有任何惊慌,她平静地将目光挪过去,将那裹着青布衣袍的瘦长人影收入了眼底。

是乾白。他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黑瞳被水雾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

冷静地回视他的注目,云二除了将身子更深地沉入药液中,没有一丝局促和羞赧。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看了,她没有必要装得像个将贞节视作生命的女人。心中自然会觉得不自在,赤身裸体在一个男人面前,尤其还是一个年龄可当自己祖父、外貌却依旧年轻英俊的男人,任谁都会觉得不自在。只是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他人面前示弱。

“有什么事?”她没有等太久,便主动询问他的来意。没有为白天的事向他道谢,她认为不需要,一是因为自己会如此惨全是由他引起,二是她想他宁可她为他成功地完成那件事,而不是听到她口头上毫无用处的道谢。

乾白单手负后来到池边,俯首打量着她,脸上漾起莫测高深的笑。

“不愧是我乾白选的人,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恢复了斗志。”就在云二被他看得快要着恼的时候,他才像什么事也没做过似的悠然道,一副像在和你讨论今天天气很好的轻松样子。

“我应该为你的话感到自豪吗?”云二没有感情地扬了扬唇,语气讥嘲地道。

乾白为她的反应哑然失笑,摇头道:“真是个较真的孩子。”语罢将手伸向她,“出来吧,时辰到了。”原来他是来接她出池的。

为他语气中的不以为然皱了眉头,云二故意避开他的手,拒绝了他的善意,从另一侧上了地,在他不赞同的眼神中,扯过黑袍不顾刺痛地裹住了自己。

“我已经将他们遣开了,你大可不必穿这衣服。”乾白虽早知道云二的固执,但仍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对于他来说,如果有减轻痛苦的机会,他绝不会因为无谓的面子而放弃。

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云二懒得回答他。径自与他擦身而过,向石屋外走去。

乾白何曾受过如此轻慢,脸上的笑容不由一凝,一丝阴冷在眼中浮起,许久未曾散去。若不是云二对他有很重要的用处,只凭她刚才的那一个眼神,他便可取了她的性命。

敏锐地感觉到身后的冷窒,云二却因身体被无休止的疼痛折磨得快要发疯而无心理会,若在平时,她会忽略心中的不悦而理智地选择对自己最好的做法,而不是现如今这样,总是轻易地去惹怒一个不能惹的麻烦人物。

5 幽魂白三

真正的媚术,其施术的对象是不分性别的。

云二倚在阁楼靠窗的矮榻上,一边心不在焉地任雅儿在旁边相授媚术的精义,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艳阳下茂密的原始森林。

她穿着在黑宇殿中惯穿的黑色长袍,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软枕上,如上好的丝缎一般反射着耀眼的光泽。慵懒的神态中散发出逼人的英气,让见惯各色俊男美女的雅儿也时不时为之走神。直到这时,雅儿才有点明白为什么乾白要收下眼前的女子了。

“依靠容貌和身体,卖弄风情,那只是最下乘的伎俩。而上乘的媚术,是融进了骨子里的,在不经意的一举一动之间便会自然流露出来,一个眼神又或者一个轻微的让人难已察觉的皱眉动作都可以抓住人的心……”温柔文雅的声音听着让人心旷神怡,即使是枯燥乏味的内容也变得不让人腻烦,让人不禁怀疑雅儿是否在声音中也用上了媚术,只是就有那么一个人不解风情。

“行了,今天就至此为止吧,明天再继续。”云二一扬袖,无礼地打断耳边的絮絮轻语,懒洋洋地翻过身,竟然就这样背着雅儿小憩去了。

雅儿美眸不由瞪得溜圆,却不是为她的无礼而气恼,而是看着云二不小心露在黑袍下摆外的半只玉足以及那随意不羁的睡姿,心脏蓦然狂跳起来,半天无法回神。

不过是一个女人。她警告自己,但是双眼却怎么也不能从云二的背影上收回来,心口闷痛中带着莫名的渴望。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产生一股极强烈的想法,若是、若是榻上的人愿意回过头来看她一眼,对她笑一笑,那么即便要她马上死去,她也是甘愿。

一条白影悄无声息飘入,在云二的身上盖上一张薄毯,然后回首冷冷看了呆怔的女人一眼。

那带着寒意的光芒刺进女人的黑眸,让她浑身一激泠,清醒过来。是小麦,云二的贴身护卫。

不敢再看榻上的人儿一眼,雅儿冲小麦点了下头,转身匆匆离去。也许她应该禀报主人明日不用再来了,云若……少爷已掌握了媚术的精髓,如今比自己犹有过之,就连她在明知少爷是女人的情况下还是不由自主地为之迷惑。想到方才的情景,她不禁又有些发痴,心如擂鼓。

云二并没真的睡着,她只是有些乏了,便没了兴趣。自从被乾白废了武功后,她就很容易觉得累,或许是还不适应吧。自嘲地一笑,她发现自己还是不太能接受失去武功一事。只是再不能接受也得接受,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不是吗?而现在看来,要活下去她还得受不少苦才是。

在泡过那个鬼药池整整半月后,她终于不再需要强迫自己踏入那里面。但仿佛生生被刮下数层皮的痛楚却一直持续了近十天。等一切不适完全消逝之后,她的皮肤已褪去了红嫩的皱褶,变得莹白剔透、晶莹如玉,感觉也更加敏锐。

那日之后,乾白又来过两次,均是助她休息。他这样做并不是为她,所以她根本不需要感动抑或感激。

风从敞开的窗口灌进来,直接拂到云二的身上,虽然盖着毯子,她仍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睁开了眼睛。

然后,一声吱呀,风停了下来。

不用看,云二也知道是小麦。相处不过十多天,也没交谈过几句,但她却发现小麦的心思异常细腻,似乎随时都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然后在她开口之前为她做到。

这是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人。这是在观察多日后,云二下的判断。然后不得不佩服乾白对人心思的精准把握,他显然知道怎样的人才适合留在自己身边正大光明地做他的眼线。

说明白一点,小麦既是监视她的人,也是保护她的人,在这样的处境下,与其被强迫着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人,还不如有所选择地留下这个还算顺眼的小麦。

一声轻嗽,她转过身,毫不惊讶地看到小麦出现在她面前。现在的她,恐怕就是掉一根汗毛也会引起心细如发的他的注意吧。想到此,她不由扬唇浅笑。

“小麦。”她唤,声音低沉悦耳,有着让人不解的愉悦。

“若少爷有什么吩咐?”小麦温声回应,神情不卑不亢,不似仆人,倒像一个家境极好的贵族公子。

云二目光流转,上上下下将他再打量了个通遍,最后停驻在他清秀俊美的脸上,“你是哪里人?”也许是无聊,她竟然有了闲聊的心情。

对她放肆打量的眼光并不介意,反是她的问题让一向波澜不惊的小麦有些微的诧异,顿了一下,他才回答:“属下自幼四处流浪,并不知故乡在何处。”平淡的语调,却无法让人忽略其中的辛酸。

云二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淡淡道:“你去把窗子打开吧,我现在不想睡了。”没有了睡意,强制闭眼,只是一种自我折磨。

“是。”小麦依言而行,打开窗后,便悄然退了下去。

云二目光落向阴霾的天空及其下苍茫的原始森林,心中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她曾经不也是如天际的浮云一般飘无定所,若不是云娘,恐怕早不知葬身何处了。所以她知道生存的不易,故而才会分外珍惜活着的机会,并不会因为目下的遭遇而轻言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