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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楼之石榴红(107)

空气仿佛凝滞了。子万和纪十都没想到会是十一郎,都有些缓不过神来,一时之间竟没人打破这僵局。

冷汗顺着背脊骨缓缓滑下,奚言豫不动声色地用意念弹压安抚住因感受到帝皇蛊威压与诱惑而躁动不安的蛊虫,本来就有些上扬的唇角弧度缓缓加大,眼神也越来越柔和,浑身上下都在向人传达出温厚亲近之意,以显示出自己的无害与没有敌意。他没有把握不让十一郎出手攻击他,但却非常清楚,如果十一郎动手,不要说他,就算加上另外两人,只怕都应付不了。因此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十一郎冷冷地看着他,黑眸中隐隐有戾色在翻滚,但是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也许是他的怀柔策略起了作用。奚言豫不是很确定地想,却丝毫不敢放松,脑子急转,寻思着说点什么缓和气氛,又不会刺激得对方蛊性大发。

“十一郎哥哥。”就在这时,纪十的声音突然响起,终于解了他的围。

“十一郎哥哥,你家的石榴树该开花了吧。能结出那样又大又甜果子的花,定然美极了。”

十一郎将目光从奚言豫身上缓缓移开,眼中浮中一丝似怀念又似惆怅的神色,转瞬即逝,但那股压迫人的凌厉也收敛了不少。

“要五月才开。现在结了骨朵儿,有厚实的青皮包裹着,不好看。”他淡淡道,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如果不是曾看到归藏峰上蛊师被血洗的情景,任谁也无法将他与残忍暴戾联系在一起。

“今年你还回去吗?不然那些石榴果要怎么办?”纪十继续话家常,一扫之前的焦躁,看起来悠闲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十一郎对越者渡石榴林有着特殊的感情,对于这种旁人看上去很无聊的话题他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又或不想理会的意思。

“自然要回。”他淡声道,眸中厉光一闪,显是想起了那被烧毁的泥坯屋,还有那一段浑沌无知的时日。说不上恨怒,只是觉得有的地方该回,有的事情该去做而已。

奚言豫借十一郎分神的短暂时间咬破舌尖血迅速给身上携带的蛊虫下了禁制敛收气息,刚松口气,男人的目光又转了回来,让他心不由提了起来,以为匆忙间自己的秘术没成功。

“烧我屋舍,囚禁蛊控于我的,可是你?”十一郎突兀地问。

“不是。”没想到他要问的是这个,奚言豫一怔,摇头,回答得毫不犹豫。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也要说不是,何况还真不是他。论起来,当初他倒是出手相助过面前的人一把,不过他还是聪明地选择了不说出来。

纪十和子万没想到他们离开后十一郎身上还发生了这些事,都不由自主想到了奚言少华那一帮子人,向来没心没肺的两人竟莫名地生起了些愧疚。这事虽然不是他们做的,但归根究底却实打实是他们给招惹去的,不然人家只怕现在还好好地呆在越者渡做他的摆渡人呢,哪里会变成现在这个不人不蛊的样子。

“十一兄,可否详说?在下或可参谋一二。”子万微一沉吟,站了起来,拱手一礼。这事他怎么都撇不开身,那便不如弄个清楚,该怎么做也好心里有数。

十一郎淡淡瞥了他一眼,自然忆起当初他们的到来给自己招惹了多少麻烦,但也只是仅仅忆起而已,如今除了力量强大的蛊虫外没有再多的东西能引起他的情绪波动,哪怕他明知做为人这样的状况是不对的。

“不用了,我会找到他们。”他垂眼掸了一下袖子,不再理会子万。对方身上隐隐散发出对蛊的威慑力量,也许不是有意,他仍然不喜欢。

第二十八章 (1)

十一郎的记忆中有着一段对话,曾经只是极模糊的印象,然虽着他清醒的时日越久,那段对话就越清楚。他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蛊,所以变成一个没有神智只会定时发情的野兽,他也知道害自己的人与那夜在白石镇能驱驶飞蝠的人有关。真想查,并不难,何况眼前的几人只怕都多少有些干系,他完全不必多此一举。

“十一郎哥哥,你怎么也来这里了?”见他似乎不太乐意提及那些事,纪十机敏地岔开话题。她想起当年对她们照顾有加笑容暖如春风的少年,还有石榴林里虽毁了容言语气度却似朗月清风般的男人,再与眼前之人一比较,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悲凉。像是想到了幼年时的自己,再看如今,竟是面目全非。对于十一郎,不觉间在原本的敷衍中,倒有了几分真心。

“找轮回盘。”十一郎倒是有问必答。他并没准备一直跟在罗刹夫人身边,所以为她完成心愿是他唯一能做的。

轮回盘。其他几人心中又何尝不是或多或少抱着这个心思来的秘境,若能拿到轮回盘,便有了与罗刹夫人谈判的筹码。如今回想,除了为帝王蛊而来的奚言豫,子万和纪十都有些后悔归藏峰顶出手相助后没立即离去。当时不过是一时好奇,谁想竟会惹来这些麻烦,虽说不上困扰,但也足够烦人。

“十一兄可有线索?”子万一番好意被不冷不淡地回绝,也不觉得恼怒,若无其事地接话道。

“无。”十一郎垂眸思索了下,一撩衣摆,也跟他们一样盘膝就地坐下。

离得最近的奚言豫被他的动作给惊得差点跳起来,当然,仅仅是差点。事实上,表面看去,奚言豫稳稳地坐在原地,一副安然淡定的样子,仿佛一点也没受影响,谁知道他心里那根弦紧绷得都快断了。他来此的目的是想接近帝皇蛊没错,但绝对没想过会是在眼前这样的困境下……太危险了!

“你怎么什么都没带啊?”纪十注意到十一郎除了一身单衣薄裳外,浑身上下空无一物,轻省得很,忍不住怪异地问了句,同时将自己的食物和水袋递到他面前:“你吃点吧,要走出这里只怕还要费些功夫呢。”

“多谢。”十一郎既不客气,也不猜疑,拿了块干饼吃下,又喝了点水。

几人间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这里着实古怪,你们可看出什么来了?是机关术,还是幻象?”子万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身边的石壁,英挺的眉微锁,颇有些苦恼。无论是幼时历练时的生死系于一线,还是后来差点被冥婚活葬,他从来没像这次般烦躁沮丧过。虽然这些情绪被极力控制住没显露出来,他仍然觉得不对劲。

“也许是阵法。”自十一郎出现之后便尽量在缩减自己存在感的奚言豫突然接话道。

“你懂阵法?”子万看向他,眼里不自觉露出希冀的光芒。

“不懂。”奚言豫答得干脆,目光却轻轻溜了眼正阖眼假寐的十一郎。四人中,他和子万擅长的都是控蛊,或许还有一点点偏门秘术,纪十除了手段狠辣性格诡诈外,并没表现出机关布阵等术这方面的能力,因此他们除了寄希望于刚到的十一郎的外,别无它法。

子万额角青筋微跳,心道你还不如不开口,十一郎那嘴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撬开的?接二连三遭到冷遇,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感觉不出十一郎的排斥,自然不会再去自讨没趣。只是……为什么这么排斥他呢?他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睨着不远处那张清隽的脸,既遗憾又纳闷。他虽然不是人见人爱,但也从来没有这样招人厌过啊。

“我也是不懂的。”留意到两个男人的神情,纪十莫名觉得一阵好笑,然一想到几人目前处境,颊畔梨涡尚未形成便又敛了起来。“十一郎哥哥,你呢?”他们不好问,那只有她开口了。

“只是一个幻阵,仿拟轮回之道,三途归一,无始无终。”十一郎淡淡道,并没睁眼。

“火途,血途,刀途,佛教谓三途,意指地狱道,畜生道,饿鬼道。可是我们在这里走了这许久,并没有看到与三途相关的任何东西。”奚言豫顾不上避忌,道出心中疑问。